“你是？”不等龙娅开口问候，汤远辉便把一直握在汗津津的手里的手机放在桌面上，赫然开口道。
龙娅感受到汤远辉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游走，似乎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那视线让龙娅觉得有些不舒服，甚至达到心生厌恶的程度。
但龙娅依旧把笑容挂在脸上，表面看上去似乎波澜不惊的模样。
“您好，营业部，龙娅。”非必要龙娅很少主动提及自己的职级，所以只是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说起来，龙娅比任何人都清醒，自己那个所谓副部长的职级，不过就是一个幌子。
此前，麦契尼茨从未出现给营业部设置副部职级的先例，而龙娅能拿下副部这个岗位，也不过是因为领导们为了一劳永逸地高枕无忧。
如果能让群龙无首的营业部正常运营，不出现瘸腿的突发情况，必然要选择一个业务能力突出的人担此重任。
“你也是……”汤远辉迟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语气间的犹豫龙娅还是很熟悉的。
无非就是想问一问龙娅的用工性质嘛，这在龙娅看来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会因为汤远辉的刺探而觉得受伤。
会议室里很安静，大家都等待着汤远辉的下文。
虽然龙娅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因为想看好戏才可以保持沉默，但龙娅始终认为，对于这个节目层出不穷的企业而言，无论员工是何种素质都不会让她感到意外了。
龙娅见汤远辉始终没有继续说下去，便主动开口回答道，“不，我不是正式的。”
龙娅一边坚定地否认道，一边淡然地摇了摇头。
闻言，汤远辉眼神不似刚刚那般，转而将看向自己身旁的人，低语着。
在龙娅看来自己是劳务派遣人员这一身份，同样是领导们选择她作为副部长的重要原因之一。
相较选择一个正式员工作为营业部的副部长，龙娅显然更合适。
首先，营业部的副部长是个不在系统内的职级岗位，对正式员工的晋升之路并无益处；其次，若是选择正式员工作为营业部副部长，等到营业部部长到任以后，无法以合理的理由让副部长撒手放权；最后，让一个正式员工做苦力或是背锅，做被随意压榨的廉价的劳动力，始终有那么点说不过去。
事实上，龙娅并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只是坐在梁策的身旁，她竟突然有一瞬间的无地自容。
龙娅很讨厌这种感觉。
本来只是打算偷瞄一下梁策的脸色，却不想着梁策正紧紧地注视着自己，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龙娅能察觉到梁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有一丝关心，那神情无非是在询问自己：心情会不会受到影响。
龙娅浅笑着，动作轻柔地冲梁策眨了眨眼，就像是在宽慰他一样，暗示着自己并不在意。
然而，梁策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依旧紧盯着龙娅，企图捕捉到她的神色变化。
龙娅转过头，眼睛一直注视着汤远辉的方向，但余光却能察觉到梁策始终望着自己的视线。
而对于自己用工性质，龙娅从来不觉得有多上不得台面。
只是现在，在梁策面前，龙娅竟然萌生出了一种想要离开这间会议室的冲动。
大概是自卑心理在作祟，只要到了梁策面前，龙娅便尤其在意两个人是否平等，她讨厌现在这种卑微的劣等感。
梁策越是关注自己，反而越是让她觉得烦躁。
与其说是尴尬，不如说是丢脸。
“汤组长，龙娅是营业部的副部长。”大概是见汤远辉对龙娅的身份很介意，潘宇新在一旁搭话，“在梁部长到任之前，龙娅一直作为代理部长支撑整个营业部。”
系统内的阶级性，潘宇新是了解的。
在龙娅说完自己并不是正式员工后，汤远辉便一改自己颇感兴趣的态度，和旁人低语，无非就是对普纳会让外委人员参与到迎检工作中不大满意。
阶级的存在，不只是为了方便管理和领导，更是为了将人区分开来。
一个劳务派遣人员竟然能对接巡查工作，这个安排本身，就让汤远辉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副部长？普纳的工作量很大吗？”潘宇新的话让汤远辉有些不解，眼神不屑地瞥了一下龙娅所在的方向。龙娅看着汤远辉原本肉乎乎的那张脸，此时却因为嫌弃而皱出了几道褶子。
只见汤远辉望向潘宇新，继续说道，“我记得营业部为了统一管理，一直都是不设副部的，你们普纳……”
汤远辉的话结束在一个很微妙的东西，大家都没有接茬的打算，就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龙娅并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有没有意识到，汤远辉是绝对不会把这句话说完的，但她却百分百确信，从汤远辉这种在企业摸爬滚打数年的老油条的角度来讲，这句话是绝对不该完整说出来的。
你们普纳——不仅是在质疑普纳的管理方式，也是在暗示他根本就看不上普纳。
也对，龙娅心里想着：毕竟普纳始终给人一种“自治”、松散的印象。
“我们家业务量确实不小。”潘宇新点着头回答道，多余的交流一句也没有。
“汤组长，”温朝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桌面上，泰然自若地说道，“省公司可能不太清楚，龙副部可以算得上是普纳的一个宝贝了。”
温朝的话让龙娅多少有些疑惑，眼神费解地望着他。
温朝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句话究竟是认可还是讽刺？
“……”汤远辉并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掸了掸烟灰。
龙娅总觉得，汤远辉的表情比刚才沉重了一些。
看上去有一种温朝可以精准拿捏汤远辉的感觉，两个人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很难想象省公司会在市公司面前矮一截，龙娅很确信汤远辉似乎会介意温朝的话。
“汤组长，龙副部的工作能力，是市公司一致认可的。”温朝的话引来了龙娅的侧目。
什么情况？为什么看上去就好像是在帮她辩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