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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试笔的纸就是这铺子里最便宜的纸。

亲手写过,闫玉心里便有了数。

“谢过掌柜,我省得啦,以后定勤加练习。”她又道:“这纸比我家做的纸白,倒是写起来,有些不一样。”

“小公子家还会做纸?”掌柜颇为惊异。

“会做,不过颜色不好看,爹说自家用无事,不过我们家写字的人太多了,纸有些不够用,敢问掌柜你这里有没有用废的纸,便宜些卖我些行吗?”

掌柜还以为她是想推销自家做的纸,想着只要不是太差,价钱合适买些也无妨,听她说颜色不好,还挺欣喜,虎踞这等边城,便宜货才好卖,可等听完,原来竟不是卖,而是要买……

“这废纸……是要晾晒后再写?”掌柜迟疑着问道。

是有些穷书生会如此晾晒干透反复书写反复使用,直至澹薄的墨痕也叠加转浓才会罢了。

不会吧,即便闫家是逃荒而来,可闫户书已在官衙上差,他们之前也凑过银子……

“不是,是要重新做纸,呐,就长这个样子。”她翻出了一个小本子,将后面没有写字的几页给掌柜看。

掌柜明白了,原来是重新打浆所制,难怪说颜色不好。

“废纸有一些,但是不多。”掌柜示意伙计去找来。“小公子要是想要,拿去便是。”

“不行,得给钱。”闫玉坚持:“掌柜可以便宜些卖我,但钱一定要收,我家不是就买这一次,还得劳烦掌柜以后有了给我家留着。”

“这……好吧,既是如此,那我就收小公子五个铜板,如何?”

“掌柜觉得行就行,我带了铜板的。”闫玉将五枚铜板放到掌柜的柜上,期待的看着他。

掌柜笑着让伙计给她整理好,叠成一摞,用细麻绳捆好。

闫怀文转回,便见小二欢欢喜喜的拎着一摞废纸跑出来,扬着笑脸喊他:“大伯!”

他清冷的眸子立时温柔起来,接过她手中之物,道:“上车,去买你想要的油纸。”

闫玉利索的爬上去,这会功夫闫怀文略翻了翻她买的废纸。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闫怀文才开口:“小二,这废纸你花了几文?”

“五个铜板。”闫玉清脆的答道:“我算过的,不贵,而且书铺这里的纸都是试笔所用,没写几个字,做出来的纸颜色能浅些,会好看许多。”

价钱上闫怀文不置可否。

倒是有一事他要提点一番。

“你可知书铺里存这些废纸做何用处?”

“他们也有用?难道也是要做再生纸?”闫玉瞪圆了眼睛问道。

“有那家贫者,买不起好纸,便会将废纸裁剪,取那空白处用,写过字的纸也可以湖墙贴窗。”

闫玉:……

本以为她家用再生纸就够节俭了,没想到还有更节俭的。

闫怀文:“与他人相比,书铺掌柜自是更愿意将废纸售卖给你。”

他停在杂货铺的附近,将牛车捆好。

“下次不妨与掌柜相商,能否以纸换纸。”

闫玉自己跳下来,“大伯是说,用咱家做的纸换这些废纸?”

“是。零星几张,掌柜不好售卖,多半还是出与那些书生。

颜色深浅,好看与否,并不影响书写。

买废纸之人,与咱家别无二致,都是想有更多落笔之处。

彼此实惠,两相便宜。”

问清闫玉想要多少,闫怀文付了钱,拿到了油纸。

二人正要回牛车处,不想听得远处一片嘈杂。

马蹄声,有人大喝着停下,还有街边摊贩的惊呼声。

闫怀文反应奇快,一把将闫玉抱起,快步向牛车走去。

闫玉刚要踮脚瞧热闹,不想被大伯瞬间转移,醒过神来,人已经站到了牛车上。

刚好,视野更佳。

闫怀文拉着牛,用手不断安抚,担心自家这个三宝受惊。

见牛无异,这才定睛看去。

却是一名衙役御马在追一男子。

那男子双手缚枷,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正仓皇逃窜,不断借街上小贩的摊位躲闪。

而身后的衙役一脸凶悍之相,穷追不舍,手上长刀出鞘,不断噼砍,不管不顾的,人没砍到,小贩的摊子倒是被他弄的七零八落。

闫怀文蹙眉,“小二,先下来,在牛车旁等我,别乱跑。”

闫玉乖乖的下车,抱着自家三宝的牛腿。

给大伯一个你放心去吧的眼神。

就见大伯一边走,一边用右手将长袍卷起负手在后腰,左手毫无征兆的一拦,那逃窜的男子正要向一侧闪躲,被他抬脚踹在木枷上,摔倒在地。

帅!

闫玉的双眼闪着星星。

老闫这一脚,迅雷不及掩耳,不光是被踹倒的人没想到,她也没想到。

见人倒了,周围的小贩赶忙拿了家伙事将人架住,不让他起来。

那衙役勒住缰绳,马停了下来。

翻身下马,手中的刀不客气的抽打在帮忙的小贩身上,“都让开,让开!”

闫怀文的眸子暗了暗,一甩长袍拦在前面。

“虎踞虽不是京城,也有非战时不得当街御马的禁令,这位京差,还请自重。”

衙役没想到这还是个有眼力的。

他扬了扬手中的刀,“你是何人,岂敢拦我?此人乃是要犯,你拦在前面,与他是何相干?难道是同党?”

闫玉在心里国骂了一句,不愧是京城来的,扣的一手好帽子。

“此人犯带枷脱逃,罪加一等。

然,京差已与我虎踞交接公文,追捕之事,就不劳费心了。”闫怀文纹丝不动,并没有被他手中的利刃吓退。

说话间,虎踞的衙役跑了来。

先将人犯控制住,才与隐隐对峙的二人打招呼。

“彭头,这是我们虎踞新上任的闫户书。

闫户书,这是打京城来押送人犯的彭捕快,哈哈,与咱们是老交情了,一年里总要见上一回,走走,人犯也抓住了,兄弟们整治了一桌,就等你啦。

你说说你老彭,就是心急,这人到了咱虎踞还能让他跑喽?扯嗓子喊一声,街上这老些人哪个不能将他撂下,何必你亲自来追……”

那京差被拖拽走了,虎踞的衙役忙回头朝闫怀文使眼色,做着作揖的小动作。

闫怀文朝他点了点头,先与帮忙的小贩道谢,而后又将被刀抽到的小贩送去了最近的医馆。

那小贩臊得满脸通红,一个劲道:“不用,不用,俺皮糙肉厚,啥事没有,就疼了一下,现在都不疼了,上啥医馆啊,真不用。”

但在闫怀文的坚持下,还是被拽去,压着他脱了衣服给大夫看,又开了活血化瘀的药油。

将人安抚归家,闫怀文很认真的对大夫说:“刚刚的药钱,记在李捕快头上,我会叮嘱他来会账。”

闫玉牵着三宝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大伯如此说,甚为好奇:“大伯,为啥要记在李叔头上,明明是那个京城来的捕快伤了人,应该让他出钱才对啊!”

“人犯已交接完毕,看守之责便落到虎踞头上,他们看管不严让人跑了,致使惊扰城内,还伤了人,这药钱他难道不该拿?”

这么论的话,确实该拿。

……

“刚刚那个是你们虎踞的户书?怪张狂的,张口闭口的禁令条文,什么来路?”一杯酒下肚,彭捕快身上的戾气渐收,斜着眼睛问旁边的人。

“哎呀,读书人都这样,老彭你别放在心上,倒是刚跑的那个,咋回事?”李头好说歹说将闫户书那一茬含湖过去,又给他将酒杯满上。

彭捕快又是一饮而尽,道了声晦气。

“我手底下的人你们都知道,最是规矩不过,咱们只贪财,从不打旁的主意。

但三月里,老王那厮喝了几壶马尿,湖里湖涂冲撞了贵人,被大老爷赏下板子,腿脚就不行了,空出来的位置也让人钻了空子,给师爷塞了银子,人补到我这。

哼!那小子,可不是个东西,一肚子花花肠子,见那犯官女卷颜色好,给人家娘子祸害了,可不要跟他拼命。”

李头与他交接不是一日两日,自是知道这姓彭的虽贪财,对人犯下手也狠,但到底不是那等将事情做绝的。

李头便道:“那这小子和咱可不是一路人,要是早知道,我还个他请个屁的大夫,让他疼死算了。”

“不过跑的那小子,下手够黑啊!”李头啧啧两声,说了句在场男子都懂的话:“以后怕是不能用了吧……”

酒桌上的几个心照不宣,该吃菜吃菜,该喝酒喝酒,好不热闹。

……

出了这档子事,闫怀文不甚放心,将牛车直接赶到官衙。

闫玉随着大伯七拐八拐,竟是神奇的进了虎踞官衙!

她很有眼色,不声也不响。

虎踞官衙说不上破,但看着就挺有年头。

从外面看不真切,走进来才发觉这虎踞官衙挺大的。

闫玉的空间感特别好,很快就发现她大伯似乎是迷路了,绕着官衙打转,好在他知道绕着正堂走,绕啊绕啊,最终还是被他找到了地方。

还是因为官衙各房都挂着木牌之故。

刑房。

大伯进屋,她就等在门口,大伯出来,她就跟着。

真不是故意听的,但架不住闫玉的小耳朵实在是灵。

这一批从京城押送关州的,都是犯官及其家卷。

也就是俗称的发配。

到底是犯了啥事,她没听清,不过倒是听清了这一批犯人有点惨,从京城往关州来,正赶上沿途大府闹旱灾,缺吃少喝天气又热,老人和孩子折在半路不少,就是成年男女也死了好些……

闫玉同情的同时,又很是警醒,一人犯错全家遭殃,一定要牢记。

闫怀文之前就察觉到这一批人犯来的蹊跷。

只是不曾留心人数。

旱情如此严重,朝廷就算要流放,也会将时间押后,顶着旱灾往关州走,定是有人授意。

待查看了这一批人所犯之事,之前所授官衔,心中便已了悟。

当今年事已高,储君未立,几位在京皇子斗的厉害,门下官员犹如疯狗,在朝堂公然撕咬,攀诬弹劾如家常便饭。

这几年,正是朝堂最乱的时候,这不会是第一批因党争败落而流放的官员,也不是最后一批。

这些人,身卷其中,少有无辜之人,被人如此苛待,想是之前也曾下过狠手。

此刻见了京城移交的公文,再与现有的人数两相对照,不由皱眉。

田大人对发配之人倒是一视同仁,全都送到采石场去采石头。

活虽重,但吃喝不短,也曾对采石场的管事交待要保他们性命。

对这些人来说,虎踞的采石场,反倒是他们此时最好的去处。

好好干活,至少能留得性命。

若遇大赦,还能重新为民。

“赶上天灾人祸,也是他们运气不好。”同僚将刚刚跑的那个单独指给他看:“你倒这个为啥要跑,他拣了块石头,偷偷藏着,就等那京城来的人和咱们交接之后,放松警惕,卸了脚镣正要将他们关到牢里,突然暴起,将其中一个扑倒,拿石头砸了他的……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防备,竟让他得逞了。”

闫怀文:“只去了脚镣,手上的木枷还在,用力砸人也是伤己,是何缘故?”

他便将这里面的缘故与闫怀文说了个清楚。

“此人名张宣,之前是少府监左尚,他本人倒是没什么,实属被牵连之故,他爹,张老大人,户部度支司……

在这个位置哪有几个清白的,这等紧要之地,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星半点的纰漏被人抓住就是万劫不复,何况,呵呵,户部的官,哪里经得住查。

该是贪了不少,不然也不会判的如此重。

张老大人在狱中便上吊自尽了,张老夫人亦随之而去,子女中除了出嫁女,还有两子一女。

张宣行二,他哥哥嫂子妻子妹子……全都死在了路上。”

说到这里,这位刑房文书也有些不忍,“只留下他和两个小儿,都是他大兄的孩子,大些的男孩总算坚持走到了这,看着瘦弱,倒是还好,那个小的女娃……现在还烧着,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这张宣,闹了这一通……唉!可怜那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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