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挑了挑眉。
“本殿原以为像张大人这样的屠狗之辈，良心应该早就已经被狗吃了，没想到倒是还留了点。”
“也好。”
“本殿不怕张大人丧良心，就怕张大人丧得一点良心都不剩，如今看到张大人还关心自己的家人，本殿甚是欣慰。”
人活在世。
大多都有软肋。
家人就是张海的软肋。
他倒是不怕死，自从帮着周德金干了那件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命已经拴在了裤腰带上。
他不求别的。
只求别祸及家人。
“祁秋野你要是敢动我的家人，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目光沉沉。
“怎么说我都算是陛下的老臣了，你们弄死我，还对付我的家人，陛下知道了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你们也落不着什么好！”
秋野先是愣了愣。
随后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他转头去看栾述，笑得眼角都湿润一片，“小鸟你看他，他怎么这么蠢啊，都到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没看明白这一切。”
“他真的好蠢啊。”
“他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少年笑颜如画。
他就那么看着男人，满目都是无法忽视的依赖。
而那位向来不近人情的九千岁，对着少年却展露出笑意，就连声音都温柔得要命。
“嗯，他好蠢。”
“也没有脑子。”
秋野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他像极了那种知道有人在背后撑腰，所以撕开乖顺伪装，肆无忌惮地开始欺负人的小孩。
他冲张海昂了昂下巴。
“张海你听到没。”
“我宝贝也说你没脑子。”
张海：“……”
张海情绪本来挺激动的，可看到这一幕后，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
一个皇子。
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子。
可他偏偏要和一个宦官厮混，还厮混得如此心安理得，如此自豪，当真是叫人不耻。
往日针对祁秋野惯了。
张海原想嘲讽。
可嘲讽的心思刚起来，就被那番话给掐了个灰飞烟灭。
“跟你聊天真够呛，不说透点你还不能理解，也不知道你这个智商到底是怎么当上刑部尚书的……”
说到这儿秋野顿了顿。
“也对，你都是走得后门，哪来的智商。”
张海：“……”
张海被这波贴脸开大打得忍无可忍，正要开口，却见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骤然收了笑。
那双桃花眼不再多情。
更多的是压迫感。
“你没有那个狗胆通敌叛国，宁远将军府忠心耿耿也未曾叛国，可宁远将军府仍旧被满门抄斩，你以为是为什么？”
张海也不是真的智障。
他意识到秋野话中含义，瞬间瞪大了双眼。
“因为真正要宁远将军府死的不是通敌卖国的罪名，而是狗皇帝，而你张海，要你命的也不是那些信件，照样是狗皇帝。”
“不可能！”
张海张口就是反驳。
“陛下不可能要我死！我和陛下可是一条绳上的……”
张海的话戛然而止。
他呆愣着一张脸，像是终于想通了这些关节。
陛下为什么不可能要他死呢？
宁远将军府没了。
那个三品贪官死了。
还有周德金也死了。
对于当年宁远将军府满门抄斩这件事背后真相的知情者，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他和陛下。
只要他死了。
那这件事就彻底掀了篇。
世人不会再有知道真相的机会，宁远将军府也永远无法洗白，陛下自此便可高枕无忧。
所以陛下为什么……
不可能要他死呢？
张海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之前他步步高升，又被委以重任，所以下意识地就觉得这是承渊帝给他的好处，目的是为了封口。
他过得太顺了。
顺到竟然误以为这世间，有且只有给好处这一种封口的方法。
可最干净的封口。
分明是死亡。
秋野见张海这副面容灰败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
他倒是可以直接说。
但直接说的结果，和张海自己想出来的结果，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毕竟他浪费这么多口水和时间，也不是为了让张海认清现实，而是撕毁张海和狗皇帝的阵营，从而让张海倒戈他。
“看来张大人已经悟了。”
秋野手垂在椅子外侧，明明模样看着正经，说的也是正经事，可手指却偏偏去勾栾述的手指。
勾到还不够。
还要来回摸蹭。
当真是轻佻又浪荡。
栾述如今也算是有长进，被他这样撩拨也不会轻易破防，脸也不会迅速窜红。
不过耳朵还是会红。
说来九千岁不愧是青鸾的灵魂碎片，恋爱脑和青鸾一脉相承。
在这种做正事的时候，他不仅不起到一个表率作用，还任由秋野来回拨弄他的手指，当真是把纵容二字诠释到了极致。
“既然张大人悟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秋野拿食指刮着栾述掌心。
“想来张大人也知道狗皇帝的德行，宁远将军府这般于他有恩，他都能灭其满门，更别说张大人你这个毫无背景的小官了。”
“他要杀你满门。”
“也就是抬抬手的事。”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于自己的命，张海真看得没那么重，可牵扯到家人……
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不过他显然还有犹豫，毕竟他还有祁秋瑜这个外孙，不算真的走到了绝路。
可秋野哪会给他路。
“张大人还是别把希望放在祁秋瑜身上了，他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更何况狗皇帝那样求长生，一看就是舍不得权力，等他多活几年，剩下的几个小皇子也都长大了，到时候夺嫡之势定然比现在还要错综复杂。”
“以狗皇帝薄情寡义多疑猜忌的性子，他要是弄死了你，那祁秋瑜势必就是下一个我。”
“张大人好好想想吧。”
“到底是选自己满门，还是选所谓的忠心。”
秋野说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在这阴暗地牢里，他那模样像极了玩弄人心的恶鬼。
“不过宁远将军府的下场摆在前面，本殿相信张大人就算蠢笨如猪，也知道自己要选哪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