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旺要二十万斤苞谷。
第一趟拉了一车两万斤,第二趟拉了两车四万斤,第三趟拉了四车八万斤,第四趟拉过来了六万斤。
秦川意识到西边那边的养猪场有好久没过去看看,这么多包谷袋子,张旺卸在敞开的场地里可不行。
吃过早饭,他赶紧过去看。
哪能是敞开的地方,张旺在八月用土基块砌起来一圈围墙,上面搭了竹竿子捂上了棚膜,一袋子一百斤,整整齐齐码了两万个袋子。
“川子,你今儿咋有空跑这儿来了,你不是最讨厌猪粪味么?”张旺乐呵招呼小川侄儿。
从今年六月开始,大坪养殖场全权交给张旺一家经营。
不再跟川子收益分成。
秦川嘴上乐呵:“旺叔,猪粪捂好了上地里也是香味,我问你,有什么办法解决这股臭味?别过两年其它村亲戚学你养猪,弄的满世间都是这股味。”
“川子,你是咱大坪村领头人,我还想着你有办法。”张旺嘴上应和。
鼻子塞住,秦川在猪圈里转了一圈。
“旺叔,这个猪臭味我也没好办法,就这么着吧。”
不是没办法,是先进处理技术过十年才能出来。
“川子,我得拉一台粉碎机单另装,没必要跑兰城机械厂拉机子吧,铜城市就有,你让你义哥的货车给我拉一台,该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不讲价的。”
隔十天半个月,一拖拉机兜包谷拉去乡街磨坊粉一次包谷面。
包谷袋子装拖拉机兜里,开到乡上粉料房,袋子抱下来,包谷粒粉成面,再装袋子扎口抱车上,再拉回猪场。
再一袋子一袋子抱下来。
挣钱是挣钱,能把张旺两口子累死。
昨天,他跑了一趟大湾养殖场,看公家养殖场怎么搞饲料,人家就在场子跟前装了一台粉料机,节省了一大半力气。
侄儿嘴上答应旺叔。
“行呢,就这段时间,我让我义哥给你拉一台粉料机过来,大号的,要往这儿栽几个竿子拉动力电,我这会儿就上去给变电所领导说。”
秦川要离开,张旺陪着他走一截。
还有个意思想问问:“川子,大湾养殖场也改制呢,说给私人搞承包,这正不正常?”
这有什么不正常,过两年,养猪养鸡的场地都给了个体户。
“旺叔,公家养殖场改制是迟早的事,养猪户遍地开花也是迟早的事,要赚钱得有特色,搞品牌,保质保量,千万别跟风搞什么快速养殖法,乱七八糟添加剂饲料,只能把咱大坪这一块特色搞砸。”
“知道知道,川子,肯定听你的,你说过的,咱大坪村养猪不喂添加剂饲料。”
“关键是病死猪不能拉到市场上卖,不能砸了自己牌子 。”
张旺一脸讪笑:“知道,能不听你的么?”
安顿完事情,小车先去乡上番茄厂。
昨天答应了邮电所刘所,面试他的两个亲戚姑娘,拉到村里来干活。
小车刚出村子,迎面一辆拖拉机堂堂响,车兜焊了高高的护栏,一股猪粪味儿从拖拉机兜里扑进小车里。
秦川赶紧把车窗摇上去。
是跑张旺跟前收猪的贩子。
秦川想多问一嘴,打了一声号,示意他停下。
小车也停下,秦川从车里下来,走到拖拉机跟前准备给他发一根烟。
“师傅,找我旺叔收猪?”
“对呀,秦老板,你们村就你旺叔养猪,还不是你的场子?”
“今天收几头?”秦川问。
“就一头,昨天张老板叫我的,我过去看看。”
大坪村养猪,有三头是给纺织路街铺供,有两头是给县委各部门食堂供,还有给猪贩子拉的吗?
既然交给了张旺经营,秦川也不好干涉太多。
猪贩子收就收吧。
秦川给他发一根烟:“给我旺叔给个好价,他很辛苦的!”
猪贩子接过秦老板的烟,嘴上嘿嘿笑,说养猪人都辛苦。
秦川准备回小车里继续赶路,眼睛一撇看见拖拉机兜里一头猪直挺挺躺着,嘴里吐白沫子,已经死了。
九月中旬大早上,天气并不是太热,这是病死猪。
秦川身子一顿。
他去张旺跟前收猪,是收好猪还是病死猪?
拖拉机走了,眼看要进村里,秦川想了一下,车子转个头原路开回村里。
老远看见张旺两口子和收猪贩子抬着一头软塌塌死猪身子扔车厢上。
小车忽一下到跟前。
秦川一脸愤怒朝他们喊:“张旺,你给他卖病死猪?”
张旺没想到小车转过身原路返回来了。
“川子,这个…昨天还还好好的,生不下来猪娃子死掉了……”
“张旺,我一而再再而三嘱咐你,病死猪不能拉出去卖,你不听,你在我跟前装老实本分,你背地里搞这一手?”
张旺眼神里满是恐慌。
张旺老婆看川子生气,直呼长辈名字,她脸一拉不高兴了。
她站前面替张旺说话:“川子,再怎么着他是你表叔,你直呼其名,也太不尊人了吧?”
“闭嘴吧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这昧良心妇人逼叨叨,张旺才卖病死母猪,你滚一边去!”
当表婶的妇人退后几步再不敢说话。
猪贩子吓得腿发软,嘴里嘀咕:“我不收了,张老板,你非要叫我来,我走了!”
他的拖拉逃也似的跑出了大坪村。
“张旺,来村委和我春叔一块说!”
秦川开小车转个头跑村委跟前,一脸怒冲冲给张春发脾气:“看看你哥干的好事!”
张春一脸懵:“咋了川子,这一大早的给我发这么大脾气?”
“张旺叫来收猪贩子,把一头病死母猪要卖掉 ,这是我看见的一头,我没看见的呢,你是不是瞒着我跟他搭通搞这事儿?”
“川子,我愿望啊!我不知道,我天天给张旺嘱咐呢,我说你别卖母猪和病死猪,川子发现了不饶你,他咋就是不听呢。”
张春满脸急躁,他就受不了别人冤枉他。
秦川鼻子里“哼”一声,吓得张春身软心颤。
“川子,你等着,我去叫他!”
张旺知道躲不过去,从猪场哪儿往村委这儿走,张春迎面碰上他。
“旺哥,你怎么回事,怎么卖病死猪,我说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张旺比村长兄弟还害怕。
“张春,这可怎么办,我就怕被川子看见,不敢在村里收拾,想着猪贩子赶紧拉出去得了,没想到他返回来。”
张春咬牙切齿:“你还解释这些?”
“你是村长,川子尊你,你给他说些好话,这小子真翻脸,谁不害怕!”
张春恶狠狠骂:“他尊我个屁,你给他说好话去,我没脸说。”
一个骂,一个辩解,兄弟俩回到村委房子里。
“张旺,你是咱村里杀年猪的人,你还对你老娘好,我这才想猪场全权交给你经营,这才交给你半年,你就往出卖病死母猪,卖了多少头了?”
秦川瞪眼冷言,沉沉的一股威压。
“川子,就这一头,我不敢在村里杀了收拾,我就让大湾养殖场拉猪人上来拉走,没想到被你碰见了。”
“真就这一头?”
秦川嘴上问,盯着他眼睛看,张旺眼神躲开说话:“川子,真就这一头,叔不骗你。”
他明显是骗人。
纺织路街铺的肉铺肯定没有卖病死猪,这个能肯定。
每天出的三头都是村里宰好的,拉下去让工商所人盖了章。
病死母猪拉下去说是大湾养殖场出去的,绕的好手腕。
迟早有一天抖搂出去,说大坪秦总手底下的病死猪也往出卖。
“张旺,跟张春算清账务,交接完手续,养猪场你别经营了。”
张旺想着最多被表侄训一顿,以后小心着,不再卖病死猪完了?
没想到川子不让他养猪,从这儿开始把他开除了。
这半年,他不但给纺织路肉铺供三头,给县城的各个部门单位还供应两头,平均下来一天要出五头生猪,张旺在这项产业上赚三百多块。
这样下去他比养羊的李光灿赚的还多,没想到川子不让他干了。
出了这种事儿,他说不让张旺干就不让张旺干了。
张春看出来,川子不是开玩笑,可还要劝一句:“川子,你不让你旺叔干,谁杀猪呀!”
“杀猪人只有他张旺?杀羊人不会杀猪?给李光灿安顿,每天给我铺子杀三头猪,喂猪的攒劲妇人从杨柳人找两个,这事儿你安排好,你要和稀泥,你这个村长也别当了。”
大坪村张村长,这个事儿他替川子处理不好,当个屁村长。
事情给张春安顿清楚,秦川转身离开,嘴里“哼”一声。
倒要看看你给你哥怎么和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