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成年仪式（4k）
地下城镇内，布鲁格·斯科特被自己制造出来的暗影触手死死地束缚在原地，双眼中全是血丝，一副失去理智的模样。
一百六十一号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往日崇拜的那个男人。
布鲁格·斯科特脸上暴起青筋，如野兽一般发出断断续续的憋闷嘶吼，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恢复成人性化的痛苦模样，一会儿又像是旁边已经变成魔狼的二号一样，完全被嗜血冲动所填满。
父亲这幅狼狈的样子，完全不是他想像当中，前来帮他们解决问题的光辉形象，反倒像是什么东西的囚徒，拼命地向牢笼外的人呼救一般。
他不敢上前。
一百六十一号远远地观望着现场发生的一切，却只感觉自己也口干舌燥，想要饮下什么对于人来说应该是禁忌的东西。
他看着现场那血淋淋的场景，心中居然生出一抹向往。
好香。
一百六十一号深吸一口气，将空气中的铁锈味纷纷吸入肺中，一股热意从四肢末端朝胸腹与头颅涌了上来，却并不舒适，甚至有些滚烫。
这股异常一下子就让一百六十一号清醒过来，不敢再看那边的场景，连忙用手指捏住自己的鼻子，躲在屋子后面，朝天花板上预留的通气口看去。
那边，朦胧的月光从狭窄的洞口照射进来，然后被火炬的猛烈火光所掩盖，吞噬。
然而此刻，这些明晃晃的火光却一下子被月光所压制，让他瞬间看清楚那一轮圆满的月亮。
一股莫名的悸动在一百六十一号的心头泛开，最原始的恐惧、向往、敬畏、以及浓烈的乡愁将他裹挟，迫使他死死地盯着月亮。
那光芒万丈的月面之上，仔细分辨却能看见一点点阴影，凹凸不平的环形山脉下方，似乎蕴藏着什么恐怖而古老的东西。
他身上的血液流动速度越来越快，心脏跳动越来越有力，体表的温度也越来越烫。
仿佛这轮满月将他体内的什么东西唤醒了一样，他只感觉浑身燥热。
一百六十一号捂着心口，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那种原始的冲动给夺走了，就连思绪都完全沉浸在某种狂热里。
忽然，他胸腹之间传来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不论是时机，还是剧烈程度，这股疼痛都来的刚刚好。
既没有太过强烈让他当场昏厥，也没有太多轻微，让他彻底忽略。
一百六十一号眼中泛起一丝清明，他将手伸到自己身上传来痛楚的部位，呼吸略微急促。
一道道蜘蛛网般的纹路在那个部位浮现。
这些纹路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一百六十一号感受到的疼痛也越来越强烈。
这些蛛网仿佛是一根根吸血的水蛭，将他体内几乎要溢出来的燥热与狂乱情绪一起抽离出去。
伴随着体内这些原始冲动被蛛网纹路抽离体外，一百六十一号恢复的心智也越来越多。
他仔细观察着自己身上那些既为他带来撕裂般痛楚又从那种莫名其妙的状态中将他保护下来的黑色纹路。
这纹路的正中央，恰好有一颗小拇指指节大小的黑色晶体，透过皮肉，发出幽幽的暗红色光芒。
那是什么……
还没等一百六十一号深入研究这些东西，刺目的阳光便从通气口照耀进来，令他的皮肤产生一种灼烧般的痛楚。
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过了一整夜！
而一旁，那魔狼化的二号已经恢复成人形，虚弱地趴在铁笼里。
他最为尊敬的父亲，此刻也从那种诡异的状态中醒转，一脸疲倦。
一百六十一号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想跑过去关心一下两人的情况，顺便询问一下自己刚才那种诡异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却看到一滩黑泥瞬间从地上涌出。
诡异，强大，不可直视，臣服！
某种直觉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警示着他，让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口鼻，不发出一点声响。
那摊从地上冒出来的诡异黑泥蠕动成人形的样子，头部只长着一张大嘴，像是在嘲笑这世间的一切。
“渊大人。”
他最崇拜的父亲，此刻却单膝跪地，向那个诡异的生物表露出臣服。
这一瞬间，布鲁格·斯科特的形象在一百六十一号的心中彻底坍塌，从最崇拜，最敬仰的那个父亲，跌入凡尘。
布鲁格·斯科特并未发现藏身在阴影处的一百六十一号，他刚刚经历了一整夜的满月诅咒的折磨，接下来这个强大无匹的存在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已经将身上残存的全部精力都放到面前的“渊大人”身上，不敢往旁边多看一眼。
“做得不错，我刚醒来就发现这边的动静，抽空过来看一眼，你在遭受满月诅咒的同时，还能保持理智没有将这个马上就要孕育出果实的苗床给吃掉，已经超出我对你的期许了。”
渊那张漆黑光洁的面孔上明明没有眼睛的存在，但布鲁格·斯科特却依旧能感受到对方赞誉之下隐藏的戏谑神态。
或许，他为之付出沉重代价的二十多年，在“渊”看来，只是一出好戏。
从始至终，它都只是将其当做是一场游戏？
它真的不在乎这些从那个神秘之地拿回来的黑色砂砾（血肉之种）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股名为死亡的冰冷触感就划过布鲁格·斯科特的脊背。
“你在想些什么？”
黑泥蠕动着，一只沉重而有力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抱歉，渊大人，我什么都没在想！”
自从被渊改造了身体以后，他的所思所想，每一个念头，每一段记忆，都逃不过对方的掌控。
这也是布鲁格·斯科特为何始终不敢趁着对方沉睡的时间逃离的原因。
一旦对方醒来，顷刻间就能知道他的位置。
如果他有背叛对方的行为，瞬间就能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当然，他并没有背叛对方的念头，毕竟他的寿命还是会耗尽的，如果对方能够在他这具身体寿命耗尽之前，接着赋予他新生的话，等他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哈哈哈！很好，你这觉悟不错。”
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长出一张嘴巴，很是满意地说着赞赏的话，然而布鲁格·斯科特却感到一股寒意。
这种在其他人面前毫无隐私的感觉，真的让人惊悚。
布鲁格·斯科特咽了口唾沫，往日几乎毫无情绪波动的脸上露出恭敬的表情：“渊大人，您这次这么早醒来，是……”
“是来收获果实的。”它头颅上长出与布鲁格·斯科特一样的面孔来，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我记得，是二号到三十号，对吧？”
“……是的…”
尽管他早就知道渊的来意，也自认为早就做好了接受自己第一批子女死在对方手里的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还是不免心中一颤。
明明他为了减轻这种罪恶感，从一开始就只是为所有的孩子按照出生顺序起编号，限制他们的自由，还特意不与他们过多地接触……
可为何……
“看来你心底还残存着人类的部分，有一点点，但不多。”
似乎是感应到他在想些什么，“渊”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冷酷地将嘴巴附到布鲁格·斯科特的耳边：
“明天，你将所有该收获的培育苗床统统送到我这里来，我会亲自摘下果实。”
“是……”
在布鲁格·斯科特的回答声中，“渊”消失在原地。
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然而，这一切都被一百六十一号目睹在眼底。
尽管他隔着很远，听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对话，但从父亲那时而恭敬时而惊惧的表情中，他也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父亲的【秘密】，父亲的【禁忌】。
是他不应得知的东西。
这种意外的发现让他很是惶恐，却也让他带着点兴奋。
明明他是因为担心父亲和二哥的安危，这才违背了父亲的命令，留在现场的。
然而他却因为这种担忧，对父亲产生了第一次的幻灭。
一百六十一号越想越是惧怕，他蹲在墙角，一言不发，连父亲什么时候离开地下城镇都不知道。
他照常生活着，然而漏听了对话的他，并没有注意到二号以及其他人的去向。
他只是沉浸在那种复杂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直到有兄弟姐妹向他发出一起去给二号探病的邀请，他才跟着一起去了二号的房间。
但这个时候，二号的房间却空空如也。
“快过来！过来这边！”远远的，有兄弟姐妹在向一百六十一号招手：“就差你们几个了！”
那是广场的方向，那里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地像蚁群一样聚集着。
那都是他的兄弟姐妹。
一百六十一号与邀请他去探病的众人对视一眼，一同奔跑过去，像是要忘掉一切难懂与不愉快的事情一样，奋力奔跑着。
前方，是他所有的兄弟姐妹。
在这地下城镇唯一的一片广场上，布鲁格·斯科特，他的父亲，却带着二十九个人站在这里，朝众人道别：
“他们已经到了成年的年纪，今天，我会带着他们去往成年人应该去往的地方，而不是一辈子住在这里。”
“这是为他们准备的成年仪式，来吧，孩子们，你们都过来。”
布鲁格·斯科特身穿黑色礼服，将二十九个儿女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包括先前因为满月诅咒发生暴走的二号。
“过来与你们的弟弟妹妹们说些想说的话。”
他招招手，让开身子，将自己从“成年”的那批孩子与“未成年”的那些孩子中间抽离出来。
“三姐！恭喜你成年了！”
“九哥哥……”
现场祝福声一片，现场的这些“成年者”被所有的人各自瓜分，变成一片又一片的小团体。
这些“成年”的孩子们周围都是平时与其关系最好的几个人之一。
然而，这些“成年者”中还有特例。
往日因为年龄最受众人敬仰的那个人，此刻却形单影只，没有任何人对其送去成年的祝福。
“二哥……”
由于众人刚刚还被二号狂躁的样子袭击过，在场的众多兄弟姐妹面对这个在场年龄最大的哥哥，一瞬间有点畏缩。
面对这种情况，二号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毕竟他也残留了一些那个混乱夜晚的记忆，记得自己亲手攻击同伴的每一拳的触感。
他真的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对同伴出手，但他的出手已经是铁打的事实了，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他根本无法跨越内心的鸿沟，再次以年长者的身份对待众人。
就在这种尴尬的时候，有人冲上前来，率先将这种沉默的气氛给打破了。
一百六十一号握着二号的手，目光纯净，满是崇敬：“二哥，恭喜你成年！”
有了一百六十一号的率先带头，现场的众人一下子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在这之后献上对二号的祝福：
“恭喜你得到父亲的承认！”
“二哥！恭喜你！”
“恭喜……”
二号听着耳边的祝福声，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并不经常接触的，年龄与他相差了五六岁的弟弟，心中有些复杂。
明明他与一百六十一号的关系并不紧密，对方却第一时间为他打破了与众人的隔阂。
“你……”
二号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一百六十一号早就离开了，他被一群向他献出祝福的弟弟妹妹们包围，难以迈动脚步，只能看着一百六十一号去往三号那边献出祝福。
……
长达半个小时的祝福仪式中，布鲁格·斯科特就这么静静地在旁边等待，没有丝毫不耐。
他一双凌厉的眼睛里刚刚浮现出一抹复杂，就立即被冷漠所压制。
如同没有感情的机械一般。
“好了，孩子们，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吗？”
布鲁格·斯科特拍拍手，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五百多双充满崇敬的眼神一起望着他，在这样的注视之下，布鲁格·斯科特心中却毫无波动。
“说完了！”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
回应孩子们的，是一阵沉默。
布鲁格·斯科特捏了捏指尖，却无力改变什么。
这是他们出生之前，就被擅自设计好的命运。
成年之时，就是毁灭之时。
“好了，孩子们，既然道别都完成了，那就和我一起走吧。”
“父亲”带着“成年”的孩子们，与“未成年”的孩子们做出了最后的道别，然后，踏上通往地面的甬道。
一百六十一号望着远方甬道口传来的耀眼阳光，胸中涌起某些憧憬的感情。
“成年”以后的世界，都有些什么呢？
今天电脑差点坏了，太吓人了，以后再也不在电脑跟前喝可乐了！太吓人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