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黎明前夜（4k）
时间，是个很奇妙，也很无情的东西。
开心的时候，它流逝得很快很快，就像个着急赶路的火车。
痛苦煎熬的时候，它却流逝得很慢很慢，像个年迈的乌龟，一点点往前爬。
不知不觉间，威利又经历了几次失忆与恢复记忆的轮回。
而安洁丽卡也一如既往地被派去和其他失去理智的怪物厮杀。
每一次外出，她面对的对手越强大，身上的伤就越重，眉宇间的疲惫感也越来越浓。
“父亲”在她身上埋下的黑色晶体越来越多，布鲁格的身体也越来越苍老。
相反的，那个一直坐在观众席最佳位置的诡异存在，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如果有什么能称得上是变化的，那就只有一点了。
那家伙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热烈，就像是盯着一盘即将出锅的绝世珍馐。
在她周遭发生了这些变化以后，一旁的威利却时不时地失去记忆，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身上发生的变化。
看着威利身上逐渐添加的诡异气息，以及越来越与“父亲”相像的面容，安洁丽卡心中的紧迫感越发提升。
再这样下去，威利将成为布鲁格·斯科特的灵魂容器了！
如果在自己活到最后被布鲁格和那个诡异存在瓜分培育成果之前，威利就被培育成那个样子的话，威利将永远丧失自我，然后成为完美容纳“父亲”灵魂，供他延寿的新身体。
可她毫无办法。
面对越来越有成效的实验结果，她又不可能让布鲁格·斯科特暂停实验等她参与厮杀成为最后的存活者。
威利每次醒来后，失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而她却只能默默数着威利每次恢复记忆的时间。
从十几秒，到几分钟，再到几小时，最后，甚至变成了十几天。
这代表着他与布鲁格·斯科特的灵魂契合度再次提高到新的台阶，威利自身的灵魂与记忆被消磨的更加淡薄。
因此，看到威利的失忆，安洁丽卡只能默默拧着拳头，将全部心思放到接下来的厮杀当中。
他每失忆一次，她都需要引导他恢复一次记忆，以便维持他最基本的记忆与人性，防止威利的失控，而她每解释一次，安洁丽卡都会重新意识到自己和威利身上那惨无人道的遭遇。
说实话，安洁丽卡觉得自己没疯真的是一个奇迹。
……
终于，时间来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
在她的目光下，刚刚恢复记忆，一脸茫然的威利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碎碎念着什么东西。
这幅样子让她很是害怕。
可她却没法安慰威利。
她要去进行最后的厮杀了。
这片地下城镇终于只剩下她和另外一个“兄弟姐妹”了。
只要她赢得最后的胜利，就能让威利获得救赎。
月亮升起了。
完美的圆形在半空中撒下银色光辉，将大地笼罩上一层轻纱。
“吼！”
惊天动地的声音从斗兽场的另一边传来。
这吼声就像是血脉中的召唤，顷刻间便唤醒了安洁丽卡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嗜血冲动，将她的理智全数吞噬。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隔着斗兽场的闸门，看向正对面，很是遥远的另一处闸门。
那里，一只身高十几米的牛头怪物正盯着她，发出粗重的鼻息，血红的双眼满是杀意。
抬头，她便能看到那个悬浮在高空之上的诡异存在。
那诡异存在今天并不是用骸骨假面示人，而是捏造出了一副人类的皮囊，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这里，空空如也。
以往总是侍立在“渊大人”左右的布鲁格·斯科特，此刻却不在现场。
“轰隆！”
闸门大开，那只失去理智的牛头怪物察觉到闸门开启的一瞬间，就眼冒红光，朝安洁丽卡这边发起冲锋。
来不及思考这次斗兽的异常之处，安洁丽卡全身心放到了面前的厮杀之上。
拳头与头颅相互撞击，骨刺与坚硬的牛角相抵，瘦弱的身躯与巨人角力。
一声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剧烈碰撞声中，安洁丽卡心中涌起一抹不妙的预感。
这只怪物太强了，与以往那些对手并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她面对它的每一寸进攻，都能看见死亡的阴影。
她身体里血色魔力颤动着，凝成一股，朝这只怪物冲去……
斗兽场里打得热火朝天，两方都是险象环生，渊看得入迷，然而布鲁格·斯科特却始终没有出现的迹象。
……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安洁丽卡！她明明是个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明晃晃的实验台上，威利听到斗兽场那边的嘶吼声，便鼓动全身的力气，朝那个面容苍老的佝偻身躯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她，这么对我们？！”
布鲁格眉头一挑，感受着体内生命力的渐渐流逝，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却还是想要用言语击溃威利的精神防线，这是他更换身体最重要的一步。
“与她的性格无关，她的资质决定了她一定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能够承受更多的血肉之种，还能保持理智，这就意味着她作为血肉苗床的资质是所有人里最强的。”
冷冰冰的话语从他那满是褶皱和死皮的唇中吐出：
“厮杀，不过是为了督促她修炼的手段罢了。”
“之前骗她活到最后就能解救你，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她，让她有动力修炼。”
布鲁格·斯科特的声音回荡在这处狭小的空间中，显得很是嘶哑，却让威利通体发寒。
威利躺在实验台上，四周被明亮的火光围绕，没有任何阴影可供遮挡：
“你到头来一直都在骗她！可恶！可恶啊！”
他拼命地想要移动四肢，却只能无力地看着手脚一动不动，布鲁格·斯科特的那张苍老面孔越来越接近。
“你创造了我们，却又将我们推入深渊……布鲁格！我要亲手葬送你！给所有兄弟姐妹们陪葬！”
“大话谁都会说，可你，做得到吗？你甚至连自杀毁掉自己这具躯体都做不到。”布鲁格·斯科特看着实验台上的那个年轻有力的躯体，露出羡慕的神色：
“这具身体，看起来能活很多岁的样子。”
布鲁格·斯科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面露狂热之色：“接下来，我就能摆脱这具老去腐朽的身体，重新获得年轻……”
“一百六十一号，不，或许应该叫你威利，其实，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了，这些孩子里，只有你的身体与我最为匹配，也只有你，才能真正地帮上我的忙，其他人包括那个安洁丽卡，不过只是为渊培养果实的血肉苗床罢了，而你不一样，你是我接下来的灵魂容器，将成为我的一部分，永远变成被我灵魂驱使的工具，为我所用……”
越说，布鲁格·斯科特的眼睛越明亮，语气越兴奋，就像是普通老人在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面对布鲁格·斯科特的神神叨叨，威利眼神一冷：
“你不可能得到我的身体！你是在做梦！”
他咬紧牙关，发出愤怒的嘶吼，想要凭借这种举动来壮壮胆气。
然而下一秒，他那双因为暴怒而显得满是血丝的双眼就突然一滞。
他的瞳孔缓缓放大，意识与记忆通通化作一团被揉搓得皱巴巴的纸团，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心脏与呼吸一起瞬间停止。
而一旁那具苍老的身体却直接跌倒在地，落入灰尘当中，一动不动，就像一具朽坏的木偶。
现场，一片寂静。
不过这寂静没有维持多久，便被一声咳嗽给打断了。
“咳咳！”
伴随着咳嗽声，威利的心脏一下子就恢复了鼓动，胸膛也有了起伏。
“实验……成功了吗？”
他的声音很是古怪，就像是许久未曾移动，已经生锈的机械齿轮突然间转动了一下。
音节古怪而生涩。
显然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没有熟练发音的具体方式。
“这种感觉……”
【威利】坐起身来，抬起胳膊的动作有些木讷，但却充满了力量感。
与【威利】坐起身的行为相对的是，地上，那具苍老的身躯化作沸腾的污水，冒起了青烟，瞬间蒸发。
那些青烟似乎在欢呼，朝着“渊”的方向奔腾翻涌着。
“虽然这具身体有些羸弱，受到的深渊诅咒还比我原本身体的要多得多，但他体内的血肉之种早就被我移植到安洁丽卡身上，不用担心生命力被抽干的问题。”
喃喃声从【威利】的口中散发出来，虽然发音方式依旧有些奇怪，但通过不断地说话，他似乎找到了感觉，越说越顺口，越说越兴奋，他握了握拳头，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早已从原先那具身体中流逝的青春活力。
这个时候，他才有了更换了一具新身体的实感：
“我重新活过来了！”
【威利】兴奋地大吼：
“以后，只要再根据这次的实验结果，用其他人的身体制造出灵魂容器的话，我甚至可以获得永远的生命！”
他直接翻身下了实验台，对着镜子中的那具年轻身体就开始欣赏起来。
不管看了多少次，他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恍惚。
原来，他真的已经将灵魂更换到了这具空白的躯体之内，而且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股微弱的执念便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我是威利……”
察觉到这个念头的瞬间，他瞬间握紧了拳头，浑身漆黑魔力涌动，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拳头该挥往何处，最后还是不得不放下了拳头：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存在意识！我明明已经将你的灵魂全部磨灭了！”
“我是威利……”然而那个念头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默默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不，我是布鲁格。”【威利】为了强调某个事实，还特意重复了一遍：“我是布鲁格·斯科特！不是威利，不是你！不是那个一百六十一号！”
听到他话语中叫喊的【布鲁格·斯科特】的瞬间，那个念头便猛然膨胀起来，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不！我是威利！”
那个念头充斥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我要把你的意识一口又一口地吞噬殆尽！你施加在我身上，安洁丽卡身上，还有我们兄弟姐妹身上的痛苦，我都将十倍百倍地返还给你！！！”
“你怎么可能战胜我！你甚至连一阶都没有跨入！”【威利】的脸上面目狰狞，浑身上下从那具苍老身体上残余下来的黑色魔力似乎被损耗殆尽，颜色渐渐变淡，知道变成了纯净屋舍的魔力。
他身上的魔力气息瞬间从四阶巅峰跌落回到了普通人的等阶。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的演戏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骗你舍弃身体进入到我的身体里吗？”
“你一直在骗我？”【威利】恼怒地抱着头，只感觉浑身上下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噬。
然而他的身体上却一点变化都没有，被啃噬的，是比肉体更加虚无的什么东西。
“没错，虽然你确实将我折磨得快要疯狂，记忆也支离破碎，可每一次，安洁丽卡都会帮我将那些失去的记忆给拿回来。”
一边啃噬着那个苍老而腐朽的灵魂，威利的声音一边在布鲁格的耳边回荡：
“在外面，我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可现在，你在我的体内！你的修为早已随着那具身体化作虚无了！”
他的言语中满是释怀的恨意：
“在我的身体里，你才是那个弱者！”
“你……”布鲁格试图反抗威利对他灵魂的侵蚀，然而他却只能茫然地睁着眼睛，看向空无一物的四周。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抗。
最终，布鲁格只能通过言语击溃威利的精神：
“安洁丽卡……”
“你最在乎的人就是她了吧？”
“她只会在斗兽场赢得最后的胜利以后，被植入最后的血肉之种，彻底变成苗床，孕育出最大，最完美的果实！”
“然后被开膛破肚，摘掉果实以后，被当做渊大人的饭后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