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晚了,村头的杨柳被夕阳染得金灿灿的,树影被拉得悠长悠长,遍寻不到刚才那个小哥哥的素稔垂着脑袋,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些什么。
“素素!”远远的,有个温润的嗓音喊了素稔一声,但沉浸在自己的脑海中的素稔却没有听见。
渐渐的那个包着头巾的女人走的近了:“素素,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快回家?再晚些,你娘可就要担心了。”她轻轻拍了一下素稔的肩头,眼底都是浅淡的笑意。
“杜姨。”素稔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一双黑亮如夜空的星眸看向眼前的杜三娘,伸手帮她提过新采的草『药』。
才是初春,山上的草『药』大多刚发芽,正是采『药』的好时候。杜三娘在屋子里编草鞋编了一个冬天,这不,刚开春,她便大清早地便背着些,拿去市集里边卖了。因为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寡『妇』,杜三娘比其他的小媳『妇』们都勤劳能干许多,因此也挺受乡亲们欢迎的。
就连“素稔”这个名字,当初也是素稔的父亲请杜三娘取的,正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意。
杜三娘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素稔的小脑袋,继而伸手牵住了她:“告诉杜姨,素素刚刚在找什么?”
听到杜三娘的问话,素稔捏着她的手指倏地一紧,她停下步子,抬头看着杜三娘:“杜姨,你认识一个叫做柳文舒的小哥哥吗?就是……长的特别好看,右边眉『毛』这里有一颗红『色』的小点点的。”
素稔的眼神里面充满了认真与坚定,一边回想着,一边对杜三娘描述着。
眉尾的朱砂痣……
杜三娘虽然嫁到大柳村也不过五年的光景,但也见证了小素稔的到来和成长。在整个大柳村,最出名的,除了眼前这个天赐的小女孩,便要数柳村村长柳长书的儿子——柳文舒了。
从柳文舒出生起,家家户户都知晓,原本鸟不拉屎的大柳村,不仅经济发展了,甚至还横空出了一个绝世的天才!
只是偏偏这柳长书不把这个天才儿子放在心尖上宠,每天除了让他读书以外,还专门把他送到武馆里练武,每次天擦黑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会看到柳文舒身上青紫的伤痕。真的是半分情面都不留,好像这孩子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那个时候杜三娘刚来大柳村,也经常能看到那副场景,看的她心疼。
有一次,她在路上遇到了柳文舒,本想把自己制的膏『药』给他抹一抹,身上的伤也能好的快些。可是第二日等柳文舒回来的时候,杜三娘却发现他身上的新伤比往日更多了。
她依旧清楚的记得那个才四岁的孩子,眼睛里像是藏了一片湖,深邃。他那时候说的话,做的事,半点都不像一个孩子:“杜姨,往后不用给我抹『药』了,文舒不疼。”
等到柳文舒走远了之后,杜三娘心头一紧,眼里竟渗出泪水来。
谁又知道那样子一个『性』子清冷的孩子,曾经经历过什么……
再后来,因为柳文舒学东西太快,村子里的私塾已经教不了他什么了,于是柳长书直接将他远送京城,就为了让柳文舒多学些东西。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柳文舒这孩子了。
见杜三娘久久没有回答自己,素稔有些着急了,她拉着杜三娘的袖子摇着,一张粉嫩的小嘴巴都厥到一块儿了:“杜姨……你倒是说话啊!”
突然被素稔提到柳文舒,杜三娘心里有些纳闷,难道才四年过去,这柳文舒就已经学成归来了?
因为无法确认心中的想法,杜三娘思虑了一番,微微俯下身子对素稔说:“素素啊,你明天一早来找杜姨,到时候杜姨再告诉你好吗?”
“杜姨也不知道吗?”素稔将脑袋一歪,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杜三娘。她还一直以为,杜三娘是整个村子里最厉害的人呢!原来也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啊。
看着这般模样的素稔,杜三娘也不忍心撒谎骗她,只是什么话都没说,牵着她继续走在夕阳里。
等到两个人重新走回到素稔家门前的那株灼灼的桃树前时,日头已经隐入的对面的山头,只留下淡淡的余光。
“丫头……丫头!你跑哪去了?这么晚也不知道要回家,让娘好生担心!”好不容易才等到素稔回家的孟素琴远远的看见向家门口走来的素稔,赶忙跑了过去,她那纤瘦的身子步履蹒跚,一下子便跪到了黄土地上,紧紧地搂住了素稔。
刘家无后,只有素稔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四年前孟素琴偶然捡来的,两夫妻就跟得了宝一样,就差把素稔宠上天去。
素稔生『性』顽皮,两岁刚会走路的时候便跑到隔壁的胡老汉家,将他家养的母鸡都赶出了鸡笼,自己小小的身子就窝到鸡窝里睡着了。
刘远和孟素琴愣是村里村外找了好久,这才遇到后知后觉的胡老汉从鸡窝里抱着素稔回家。从胡老汉手里接过素稔的时候,那丫头睡的正熟,整张脸红扑扑的,发髻上还『插』着两根鸡『毛』,倒是逗笑了众人。
只是胡老汉家的鸡被吓的好几天都不生蛋,刘远为了道歉,硬是赔了一吊钱。年幼的素稔看着胡老汉苍老的手接过自家的钱的时候,站在一旁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了。
愣是孟素琴怎么哄都哄不住。只是从那件事以后,素稔便再不搭理隔壁的胡老汉了,任凭人家怎么逗弄,她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
“娘……”素稔将手上的草『药』递还给杜三娘,伸手抱住了孟素琴的脑袋,稚嫩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素稔知道错了,素稔以后不『乱』跑了,害娘担心了……”
她低着脑袋,认错态度倒是挺好,只是不知道这个“挺好”,撑得住几天。
“三娘啊,谢谢你把我家丫头送回来了,一会儿留下吃晚饭吧?”孟素琴站起身,伸手牵着素稔,那靛蓝『色』的衣裙因为刚刚那一跪,沾了不少黄土,看上去多了几分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