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昉仰坐在太师椅上,阳光顺着百叶窗流泻进书房,金光一跃一跃的,形成一列大小不一橘色的光圈,照的他眼晕。
他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山根处,头一低,眼睛就瞥见了书桌上的密信,想到密信上的结果,顿时就是一阵的烦躁。
风字一号笔直的立在下首,时间慢慢在流逝,他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好似一个铜铸雕像一般,无听无觉,似乎山崩地裂都不能使他动容。
“消息已送到了,你就先退下去吧!”
陆昉右手拄着长案,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心中暗自纠结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色,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下首的黑衣人吩咐道。
“是——”
风字一号听了吩咐,只冰冷的应了一声,接着就又像一阵风一般,悄然退下去了。
风字一号正是敬国公府所养的探子之一。
密探密探,听着机密,但京师中稍有底蕴的世家,几乎都会豢养密探,这在整个大齐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所有的密探,除了在技术、人数上会有区别外,其他方面并无不同。其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充作他们的耳目,探听消息,以便最快知道朝廷近况,由此来对朝局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而众世家子弟对此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你探听你的,我探听我的,互不影响,这几乎已成为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虽说世家之间利益交叉,必然会有信息交叉与暗中的厮杀,却也都不会摆在台面上。
并且,若只是只一家如此,那便是奇闻,而今家家都有,法不责众,连圣上对此都是默许了的。
而敬国公府的密探之所以能够在其中脱颖而出、声名远扬,原因无他,唯探听技术强大、准确性高、保密性强而已。
敬国公府密探数目众多,所有的探子被分为四所,代号分别是风、雷、雨、电。
风、雷、雨、电四所最开始时都只是敬国公府的私探,和其他世家一样,专门探听一些朝政上的动向,起到趋利避祸的作用,并无特别之处。
只是后来因为培养得当,四所中的密探各个出挑,能力强大,以至于入了圣上的青眼,后来被朝廷征用,敬国公府也多了一项职能与特权,专为皇家训练高等级密探。
雷、雨两所中全部是顶级的密探,如今全都被征辟为皇家密探,专为大齐的天子服务,按照圣上吩咐行事。虽说仍旧由敬国公府训练、提供给养,却不再隶属敬国公府管束,朝廷任命了专门的密使,进行任务上的上传下达。
也因此,敬国公府对于雷、雨两所来说,只不过是个练兵的“军营”罢了,只有练兵之务,而无调兵之权。
风、电两所则都留作私探。
风字号专为敬国公府服务,刺探信息的效率虽略低于雷、电两所,但因出自同一“军营”,却也都是技术高超之辈,稳稳地甩出其他世家一大截,实力不容小觑,刺探效率与准确性也都极高,基本算得上是万无一失的。
电字号则用于外租,朝中同侪若想探听消息,都可以委托电字号。
至于佣金,银两也可、人情也行,至于选择哪种,则全都有掌管电字号的探令根据委托人的身份以及敬国公府的实际需要决定。
由于电字号刺探效果好,加之电字号全部信息都不假二手,直接送到委托人手中,也就十分的保密。
因而,委托电字号刺探消息的人倒也挺多,可以说是生意火爆。
也因此,它不仅成为敬国公府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也为敬国公府积累了一大批的人脉。现在敬国公府口碑如此的好,又能在朝中左右逢源,与之不无关系。
风雨雷电每一所的探子,全部都按照综合能力进行排序,排名越高,经验、成效愈佳。
风字一号在整个风字号中排行最高,今日这份消息是由他刺探得来的,消息可靠性极高,同时也可看出陆昉对所查之事的重视。
待得风字一号出了房门,陆昉又一个人在书房中垂思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大步向内院走去。
日头一日比一日的好,花木都已有了绿意,抽出一片片嫩黄色的芽儿来,琦园春|光大好。
松鹤堂外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丫鬟们都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
陆昉在众丫鬟的请安声中大步进了西捎间。
小花厅里熏着檀香,香味悠远厚重,闻着令人心静。
陆老夫人罗氏正斜倚在群青色绣着金蟒大迎枕上,闭着眼睛,似睡未睡。
下首的小杌子上,正坐着个低眉颔首的女子,穿着丁香色百花穿蝶折枝掐腰小袄,腰部微微凸起,一头青丝只简单的梳成个斜云髻,上插着一支简单的雕玉兰的白玉簪子,看着清清爽爽,显得极为素净。
她手中拿着一卷佛经,此时正一句一句缓缓地念着,声音不疾不徐,格外的轻柔。
正是怀孕的杨氏。
杨氏如今被挪到了中,栖霞阁坐落在砚园,正位于松鹤堂的西北角,与陆昉的局所颇有一段距离。
除了那日知道她怀孕探访过一次之外,算起来,陆昉已有十来天的光阴未曾见过她了。
“大爷——”
杨氏见陆昉进来,忙站起身来,扭腰作了个福礼,娇怯怯的喊了一声。
边喊着,边拿着一双小鹿似的湿漉漉的眼睛轻瞟着陆昉。
陆昉盯着她露在外面的一截白生生的脖子,心跃动了一下,又教她那双眼睛一瞧,暗自咽了口唾沫。
“快起身,你如今怀着身子,不必如此多礼。”
陆昉声音柔和,他上前一步,搀起杨氏,微微打量了她一眼,不过是十来日未见罢了,她竟出落得愈加柔弱,令人怜惜。
以前倒是忽略了她。
“你怎的这时候从前院回来了?”
恰在这时,罗氏老迈的声音响了起来,开口问了一句。
陆昉放开了扶着杨氏的手,老老实实地给罗氏行了个礼,杨氏也好似受了惊一般,身子抖了一抖,又规矩的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