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你居然真能挺过来？”
我在打量宝树的时候，他也睁开眼睛，朝我看过来。
当发现我安然无恙的时候，他眼珠子一鼓，一脸见鬼的神情。
“看起来你很希望我熬不过来么？”
我哈哈大笑起来，故意把话说得豪气万千，“不就是比狠么？老子鬼都不怕，还怕一点热吗？”
这一层阳气屏障的存在，终于摈除了鬼哭的影响，让我从悲伤的深渊里挣脱出来，感觉意气风发。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宝树上下打量我几眼，忙担忧地问道。
“我现在的感觉……可是前所未有的好呢！”
我用了握了握拳头，有种能一拳把一条冤魂打得魂飞魄散的错觉。
“呜呜呜……”
宝树身上迸发出来的阳气远远不如我，还是会被鬼哭影响，此刻仍在小声啜泣，但听了我的话，他便忍不住边哭边笑，“好，好，太好了，我都想不到，你居然能完成点真阳，这样应该足够撑到我哥来救我们了！”
“好，那个作祟害我们的王八蛋呢？”我问道，同时举目四顾。
有了傍身的底气，我胆子也大了，开始主动寻找罪魁祸首的踪迹。
“还没露面，不过鬼哭既然奈何不了我们，它估计离真正显灵也快了……”
宝树不知是不是受到鬼哭的影响，还没我这么乐观，一边抹眼泪，一边忧心忡忡地不断打量周围，很有几分草木皆兵的感觉。
“来就来！”
我咬牙切齿道，“想要老子的命，也不怕崩了它的牙去！”
“呜呜呜！”
下一刻，本来幽幽的鬼哭骤然大盛，一道黑影，从迷蒙的阴雾中显出了踪迹。
“你特么，终于舍得出来了么？”
我拳头捏得紧紧的，瞪大眼睛，怒视那道黑影，心里的恐惧，居然比之前还稍微减弱了一点。
人的情绪就是这么奇怪，往往都是等待的时候最焦急，未知的时候最恐惧，真正事到临头了，反而会感到放松，也就是俗称的“豁出去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折腾了我们这么久的厉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然而，当我真正看清它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感到心底一寒。
因为那朝我们一点点靠近的家伙，居然连一个人形都没有，只是一套纸做的嫁衣！
它虽然是嫁衣的形制，却不是那种喜庆的大红，而是一种恶心的暗红，宛如被污血浸泡过，被风一吹，纸皮“哗哗”作响。
染血的纸嫁衣中，也没有身体的存在，裤脚干瘪，衣衫平整，里面空无一物。
但它却又能凭空悬浮在空中，黑红的盖头也是高高耸起，不断发出“呜呜”的鬼哭，就像真有一个无形的女鬼寄宿其中。
“什么玩意儿？！”
我死死瞪着那张红盖头，低声咆哮起来，灼烈的视线像是要把那张红盖头烧穿！
“呜呜呜！”
像是被我的冒犯刺激到，纸嫁衣下的啜泣突然变得高昂。
尖锐的哭声，像钢针一样攒刺着我的脑海，让我神智又是一阵模糊。
“操！还来！没完了是吧？”
好在有阳气护体，下一刻我猛地一摇头，就清醒了过来。
“快退！”
宝树大叫，拉了我一把，但我们一转身，却发现自己正面对着的，赫然还是一套一模一样的纸嫁衣！
而且，看着比之前还更近了一点！
“鬼打墙？！草！这下连想拖时间都办不到了啊……”
宝树沾满血泪的脸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哀叹道，“怎么会有这种方寸之间的鬼打墙，连转个身都被迷惑，妈的，我们这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啊！”
“管它是什么！老子今天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倒要看看你这张红布下的脸有他妈多见不得人！”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女鬼不死不休的杀机，也刺激到了我。
我自己都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也会被激发出一腔血勇，放声咆哮着，大步朝纸嫁衣逼了过去！
“卧槽，别冲动啊！我们再想办法跑，能拖一下是一下啊！”宝树看得都惊呆了，在我后面连连惊叫劝阻。
但我被群鬼撵了这么久，已经下定决心，闻言头也不回地吼道：“跑个屁！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没见这娘们已经吃定我们了吗？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会安心让我们离开，还是你哥能马上赶过来？”
“哎，说得也是，反正也跑不了了，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宝树见劝不动我，一跺脚，竟也跟了上来。
“哇呜！”
纸嫁衣陡然发出一声尖啸，无形的声波像冰海巨浪一样从我身上刮过，寒气彻骨。
“嗤！”
冷水浇热油的声音炸响！
刹那间，澎湃的阳气就被削去一层，连带着我本人都感到一阵剥皮削肉般的痛苦，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而随着阳气跌落，我只觉得一股悲痛涌上心头，鬼哭的影响又开始加强。
“小心啊！赵！人的阳气和鬼的阴气是互相克制的啊，这个厉鬼的阴气太旺盛了，你压不住它的！”宝树激发的阳气太弱，已经不足以让他在这种阴气巨浪中跟上我的步伐，只能大叫着提醒我。
“压不住？压不住就要更多啊！”
我却是憋着一口气，满心执念，眼前只剩下女鬼头上的红盖头！
我活了二十年，读书的时候被同学欺负，我忍了，上班以后，老板剥削，同事排挤，我也忍了，我特么当个小屁民，现在连特么鬼都欺压到我头上来了，我已经忍了一辈子，已经不想再忍了！
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一劫，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或许我打不过你，但我就是拼上一条命，也要扯掉你的盖头，再狠狠给你一巴掌！
这就是草民的愤怒啊！
“点阳术！再来！”我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吼，再一次怒吼着，高声念诵起宝树教我的咒语！
“你疯了！不要啊！”
宝树的惊呼一下子高了八度，“人的精血是有限的啊，你这样会把自己肉身烧成一个空壳的！”
“那就烧啊！痛快！太他妈痛快了！”
感觉在法术的压榨下，滚烫的阳气再次包裹全身，我忍不住发出疯狂的大笑，杀气腾腾地吼道，“就是烧成一个空壳，我今天也非要在这娘们脸上呼一嘴巴子！”
“你会死的！”
“无所谓！来啊！大不了互相伤害啊！我今天还就要爷们这一回了，求求它弄死我啊！哈哈哈！”
我大吼大笑，给自己壮胆，忽然觉得嘴里一片腥甜，舌头一卷，用力吐出一口血沫子，眼角余光瞟到其中居然还夹杂着几点白色的碎块，却是在狂暴之下，我把一颗槽牙咬碎了，自己都没意识到！
“贱人，你又多欠哥一颗牙了！”我嘶吼着，猛地又踏前一步！
“呜呜呜！”
轰！
女鬼像是也暴怒了，鬼哭夹杂着一波波阴气，像惊涛骇浪扑面而来！
但我也已经发了狠，任凭它再怎么发威，也不管不顾，脚下蹒跚而行，手臂却伸得笔直，直指它的红盖头！
呼！
阴气冲来，削掉我一层阳气，我就再念一次咒语。
阳气熄灭，但下一刻，就又会蓬勃复起，然后再被吹熄，我再继续念咒……
如此循环往复，那一遍遍刮骨割肉般的痛苦，损耗着我的精血，带来极度的虚弱，但在我心里，却又不算什么了！
我已经彻底拼红了眼，在心中立誓，今天要么是我把自己燃尽在前进的路上，要么就是我把它这张遮羞布扯下来！
谁都别想阻止我！
“……”
背后，宝树一开始还会喃喃问两句“值得吗”，但现在已经许久没有声音发出，估计是被我的疯狂给镇住了。
“嗬嗬嗬……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啊！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走走看看啊！我爸妈还在等我尽孝！我还答应了要请我兄弟喝酒！我还要回家娶我心爱的女孩子，再生个大胖小子，给我老赵家传宗接代！你不给我活路走是吧？你竟然想毁了这一切，是吧？是吧是吧是吧？！那我就跟你拼了啊！”
一阵阵虚弱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泛起，我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但还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声撕心裂肺地狂吼，然后拼命压榨出自己每一分力量，用力朝前踏出！
终于，那血淋淋的红盖头，已经近在咫尺！
“草，给老子……去！死！啊！”
我最后大吼一声，全力伸长了手臂。
下一刻，我的手指尖，传来一阵冰凉滑腻的感觉……
我，终于摸到了那张被血染红的纸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