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对康贵昌来说如晴天霹雳一般。他询问事情的经过，邓国庆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在三个小时前，高远和邓国庆在粮食厅开会，筹划调粮和芽麦收购的工作。
高远在会议上发言：“经过了今天早上的会议，大家也清楚了方洁同志的粮改收成的方案。我认为这件事，是可以执行的。不过，还是要等，要等上边的收购资金下来，咱们才能运行这个方针政策。现在，各地的支援粮食也到了，市场上，商品粮价格也趋于平缓。贫困农户，我们还是要走访。争取，将那些粮食，分拨一批给农村的贫困户。”
邓国庆说：“现在联系到的酒品制造厂有十二家，糖类生产厂，有三家。前些日子，市里的康书记就已经跟他们谈好了，那些这联系方式也给咱们了，只要那批芽麦一到，可以直接从我们这儿出手。”
接着，邓国庆和高远就开始，部署收粮任务。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负责到省里要钱的李处长火急火燎地推开了门。
他大喊着：“厅长，完了！”
众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高远问：“怎么了？”
“省政府答应的那八个亿的收购资金，兑现不了啦！”李处长说完，气愤地将肩上的挎包甩在桌上。
这个消息震惊了在场众人。
高远站起身说：“什么？你把事情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处长带着哭腔说：“厅长，你说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这些天我就没敢干别的，我不是打电话就是登门催。明明就是划分好的，说着今早就要兑现，可我去了，农发行的说这是专项资金，只能用于救急救灾，还说！这是省政府连夜给他们下的指示！”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高远咽了口唾沫，接着说：“这省厅怎么可能会那么言而无信呢？这曲省长可是亲口……”
这话到嘴边，高远顿时语塞。他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邓国庆，说：“小邓，你先去市里找康书记，把这个消息跟他讲讲。我去省里边问问，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情况！”
高远的语气很重，说完，他连桌上的资料都没收拾，便离开了会议室。
他驱车来到省里，省厅的曲正评早知道高远会来，就早早的泡好茶等着他。
高远进门后，就急迫地询问：“正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八个亿转眼间，就人间蒸发，说不给就不给了？先前谈好的不是收购拨款吗？怎么现在，反倒成了赈灾款了？”
曲正评解释道：“高远，也不能说是转眼之间就怎么样，省政府也是经过多次考虑，突击进行和财务开会，通过几个方面的结论之后，认为这笔钱，应该还是应该参照粮食风险基金的办法使用。所以……暂时不能动。”
“那早干什么去了？”高远激动地说：“这口头请示书面上报都做了，答复的都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已经通知下去了，都准备开门收购了！这开会研究又不能动了？！”
“高远，你还是先冷静冷静，这计划赶不上变化，你应该理解。”
“我不理解！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面对高远咄咄逼人的询问，曲正评有些不耐烦：“高远啊，你的问题我都回答过了。”
“那好！”高远接着不依不饶道：“就算参照风险基金处理，这也该使用了吧。正评，这样，你再紧急召开一个会议，我来陈述理由行吗？”
“你陈述什么？”曲正评皱着眉头说：“高远，灾害发生了吗？既然视同风险基金，那就只能用于救灾和平抑市场粮价。”
“是防患于未然好，还是事后补救好呢？！我早就提醒过，现在农民普遍不屯粮了，我们省有四千万人口，农村人口就占了两千多三千万。农村，才是真正的无底洞！如果我们不帮农民解决芽麦问题，不解决今年的口食问题，一旦爆发粮荒，别说八个亿，就算是十个亿都不能解决！”
“行了！高远，你别来我这儿危言耸听！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这个人，总喜欢拿自己的一己之见来吓唬人？”
曲正评的话，让高远有些错愕。看着面前的老友，他现在不是觉得渐行渐远，而是感觉到陌生。
他气愤地离开了省政厅。
之后，也就是现在。
康贵昌明白了来龙去脉，也是低下头说：“我明白你们来这儿是为了做什么。可是，我现在能说的是，这收购农民芽麦的钱，德阳市政可以出。可是，现在大部分的资金都有申请的去处，我这边也是爱莫能助。”
“老康，那就真的就没别的办法吗？”邓国庆问道。
康贵昌摇摇头。
说实在的，康贵昌现在心里担心的，已经不是这省里的收购款是不是到账的问题了。而是市政，乃至省政厅的公信问题。
果然，这种坑农的行径还是引来了农民的不满。
农村、乡镇的粮站被围得水泄不通，农民们就盼着收粮。可粮站出了个布告，说是暂停收粮。这让运芽麦来的农民们很是愤怒。他们先前被个体粮贩欺骗，现在粮站也是如此。
他们骂骂咧咧地将农用运粮车开了出去，随后砸了布告板儿。
第二天，康贵昌收到了各地粮站上报的材料，都在催促着资金。
康贵昌坐在办公椅上苦闷沉思着，这时张万德推开了门，火急火燎地询问：“小康啊，你这是做了什么啊？别说粮食局了，现在粮站的电话都打到我的座机了！”
康贵昌叹了口气解释：“先前是我判断失误，太早答应高厅长的提议。从而导致了，现在飞来的横祸。”
“提议？什么提议？你是说昨天的收购农民手中芽麦的提议？”
康贵昌点头说：“当时我还在想着，早些解决农民现在的口粮问题，就可以着手解决一下三农问题。可惜我失算了，现在各地都找咱们市政要钱，交通部、农业部，下边的县政府、乡镇政府，现在就连粮站都找咱们要钱。”
“那……那这之前有钱是谁说的？”
“粮食厅的高厅长，高厅长跟曲省长谈过，报告，他和老邓一起打的。张市长，你说这报告报告打了，流程流程走了，这资金怎么就突然又在一个晚上就兑现不了了呢？八个亿啊，整整八个亿！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康贵昌是满脸的疑惑看着张万德。
通过康贵昌的话，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二十多近三十年的张万德却听出了端倪。他听见的，不是省厅突然控制了这笔购粮资金，而是对高远的釜底抽薪。
张万德叹了口气，走上前说：“小康啊，有些事儿吧你应该清楚，官场上的门道多了去了。我就不跟明说了，这粮食厅的高厅长名义上虽说是曲正评曲省长的多年的朋友，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这次，他的举动恐怕是要对付高远。这样，我从市政里拨款几千万，最多也就只能解决个燃眉之急。交通部那边，我会去说明。”
下午，市政府的资金拨款，也下到德阳各地的粮站。经过省粮食厅的芽麦收购的工作举动，中南省大部分地区的粮站收购突然停止，弄得是民怨沸腾。
而粮食厅的另一个噩耗也传来，高远被委派芽麦收购的扫尾和善后工作，邓国庆被撤去粮食厅副厅长职务，回到市政府继续担任副书记一职务。厅里的工作，一方面由贾正贾副厅长负责。而另一方，由曲正评的秘书周正充实到粮食厅副厅长的岗位。清查工作，由他全权负责处理。
高远和邓国庆还有康贵昌三人坐在书记办公室里沉思着。三人都明白，这次的粮荒，不只是是曲正评对他们三人报复布的局，他的胃口大到，还想把李勇宝一并吞入腹中。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曲正评的手段，还有这雷厉风行的办事能力，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邓国庆说。
高远满脸阴郁地说：“现在常书记也不在，咱们要是越级揍本，那就更难了。”
康贵昌说：“今天早上周副省长来电话，也询问我芽麦的处理问题。我和张市长虽然收购了德阳部分的芽麦，但那些没收购上来的农民也开始有些怨言。这的确是咱们这边错了，就应该在资金到位的时候，再把这消息公布出去。这样，就算咱们是资金问题不到位，也可以把德阳当做试点。反正不管怎么说，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激起省里大规模的民变。”
高远想了想问道：“康书记，你能让周省长出面，想办法让省里或者农发行给市政厅……不！粮食厅贷款吗？八个亿不行，就四个亿，哪怕是两个亿也好啊。”
康贵昌摇头回答：“不可能的，省厅的态度坚决。这救济基金，是省厅联合农发行一手做出的决定。现在就别说是农发行了，就连银行都不一定会贷款给我们。现在弄得是，你被控权，老邓撤职。咱们算是败了，而且还是彻彻底底。说到这儿，我现在都已经不是操心这口粮问题了，还有清查工作。我估计，现在孙玟孙主任应该是孤立无援了。”
这段时间，三人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高远自从被责令反省后，只能进行着省内其他地区的芽麦问题的扫尾和善后工作。
邓国庆跟周正交接完工作后，回到市政帮着康贵昌处理一些事务。
而康贵昌，虽说将德阳全境的芽麦上收，也将那些芽麦分拨给了他自己联系的制酒厂还有糖厂，可现在关于清查工作失误的信息链全断了，他是萎靡了好长一段时间。
夜晚，李勇宝来到了德阳宾馆的一个秘密包厢。这跟曲正评之前的不同，这间包厢内得菜也不一般，不对，不如说是盛菜的器具。就在两人入座后，主厨才推着餐车到来。
餐车很长，看着可以放下很多，但餐布掀开后，发现这盛菜的器皿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
李勇宝上的酒也是上等的，屋子完全隔音。
而坐在李勇宝对面的，是现任的粮食厅副厅长周正。他带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但是他的心思缜密得让人恐怖。
李勇宝给周正倒了杯茅台，说：“恭喜周老哥，从秘书转正成厅长了。”
周正抬了抬镜框，微笑回道：“我这个厅长还是个副的，正的厅长还是高远。不过，你还别说。平时在曲省长身边做事，基本上都是嘚啵嘚啵嘴皮子，给下边的人下命令过个嘴瘾。现在，我算是权有了，钱也有了。现在的我，是一身的舒服、畅快。”
“哎！说什么正的副的，就您老哥在曲省长身边做了这么久的秘书。就你们两的关系，架空了高远、踢走了邓国庆，现在就连那个钉子户朱厅长都要被办退休了。我这顿酒，算是提前庆祝您一路高升咯。”
说完，二人是喝得昏天黑地，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喝的什么。反正桌上、桌下，除了空的酒瓶子外，就没有其他的了。哦，对了，还有两人怀中，被灌得昏昏欲睡的小姐。
两人离开包房，来到宾馆外边。李勇宝带着醉意询问周正：“周……副厅长，那八个亿的粮食救济基金，你看能不能……”
周正带着醉意回答：“你是想动那八个亿的，救济基金？”
李勇宝打了个酒嗝点点头。
周正指着他笑着说：“你就别说八个亿了，就算是十个亿都不在话下！不过，我想知道的是，李局长，到底要拿那八个亿想干什么啊？”
李勇宝带着醉意小声回答：“周副厅长，我这钱的去处，你少打听。越少知道事情的经过，对你没有坏处。不过，我下问的事儿，这清查工作，粮食厅的孙玟可是一直盯着我，老哥你可要帮我把她给我除了，给我的肩膀放松放松。”
周正拍着胸脯保证说：“孙玟那点事儿简单，我明天就去把她们给解散了，让她们各司其职。”
“那就多谢周副厅长了。”
两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分开后，周正原本弓着的身子顿时直了起来。
在昏暗的路灯下，他点起了一根烟。他来到德阳的一个老街区。
破旧的集资楼里边充满了年代感，他来到一个绿色的木门前，打开门，进了屋。在橙黄色的灯光下，照亮了里边残破不堪的屋子。
在里边，他仿佛听到了孩童、老人、中年妇女、中年男人的声音。
他来到了先前的房间，走进去之后发现，这个房间却和外边的客厅有着鲜明的对比。被褥、枕头、柜子，都是新的。
他还可以在床单里看见一些红色，还有一股，不属于它的油墨味儿。
周正看着四周，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