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杰叹口气:“就是不知道姐姐能不能接受他。”“为什么不能接受?”她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去拒绝一个有才有貌还这么年轻的优秀男人。
“我了解我姐姐。”葶君和古飞的那段感情宣杰也是见证者,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宣杰很明白葶君不可能那么快就放下古飞去接受另外一个男人,她虽然看上去很坚强很理智,但是她也需要时间。
宣杰举了一个例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因为客观的原因分手了,你会那么快就接受另外一个男人吗?”
素玉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不会。”
“那就是了。”宣杰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窃喜的:“好了,我们加把劲,他们在上面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待双方会和的时候,聂梓鸣把准备好的运动饮料递给两个人:“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补给一下。”拿出他装在包里的牛肉条和蛋糕递给二人,宣杰和素玉倒真有些饿了,取过道谢。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距离不远。”葶君怕宣杰和素玉歇懒了,给二人打气。
聂梓鸣介绍:“山顶上的观音庙香火很旺,我们去虔诚拜一拜,让自己心想事成。”意有所指,却无人听出,主要也是大家都累了,没人愿意去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补给过后,大家接着出发,这次一鼓作气爬到了山顶,聂梓鸣没有说错,一来到山顶就闻到浓厚的香火气,证明前来供奉上香的人着实不少,而其中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都是老年人居多,这让宣杰和素玉也佩服他们的老当益壮。
净手焚香,跪拜祷告,神明面前无人敢不敬畏,走出菩萨殿,绕着偌大的庙宇走了一遍,这里的环境非常好,雕廊画壁、绿植喷泉,像极了古时的庭院。正堂往外走的两侧是浮雕墙面,雕刻着释迦牟尼座下弟子,或端庄或威严或慈蔼,任何浮躁之人置身其中,身心恐怕都会静谧下来。
只是这静谧不属于聂梓鸣,在这人来人往之地,他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因为他居然又见到了父亲和那个女人。
女人今天显得很精神,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运动外套,发丝梳的一丝不苟,一双眼睛尽是盈盈笑意,望着自己的父亲聂海。
而后者,也是一派温柔,他伸出手腕让女人的手掌搭在上面,这是一种潜意识的保护态度,女人依旧看上去比父亲老了很多,但是他们之间散发出的气场,竟像是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一般。
聂梓鸣眼神逐渐凌厉起来,父亲今天也是极早出门,出门前聂梓鸣还问他休息日是要去哪里,他回答是伙同老友驱车钓鱼。
老友呢?鱼呢?站在这里的不正是自己的父亲吗,如果他足够光明正大,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
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她可以享受到父亲很少给予母亲的温柔?
这一回,聂梓鸣的注视许是太过专注,终于让聂海察觉到了紧跟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他循着眼神望去,就看见自己的小儿子聂梓鸣……
一丝尴尬由他脸上浮现出来,但是很快调整了自己,身边的小荷有些不解,她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看这年轻人和聂海之间的对视,难道他们是很熟稔的人,还是说他们是父子?
宣杰和素玉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聂梓鸣忽然盯一对老夫妻盯了这么久,宣杰扯了扯葶君的衣袖:“姐,他们是谁?”
“聂梓鸣的父亲,至于他身边那位,我也不知道。”葶君如实低声回答。
气氛不对啊。
下一秒,聂梓鸣就走到了聂海的面前:“爸,您不是说您今天去钓鱼吗?”
聂海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小鸣,这位是你的小荷阿姨。”
小荷微笑着打量了一下聂梓鸣:“你好,你就是小鸣吧,你父亲和我说起过你,还有你哥哥,你简直和你父亲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长得这么帅气。”
“我父亲年轻时候?”聂梓鸣眉间微微一皱:“你们年轻时候就认识了,爸你怎么从来没和我们讲过小荷阿姨?”
“我是最近才和你小荷阿姨遇到的,我们的确从年轻的时候就认识,认识了很多年了。”聂海并不打算隐瞒什么,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和小荷光明正大。
“那妈也认识小荷阿姨?”
“对。”言简意赅的回答,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母亲显然还不知道父亲遇到了年轻时候的旧友,而且看起来这旧友的关系还不一般。
“爸,既然妈也认识小荷阿姨,为什么你今天和小荷阿姨出来爬山也不叫上妈一起呢?”
“你妈不喜欢爬山,她平时也不怎么锻炼,怕她体力吃不消。”“妈的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吃不消呢,她整天呆在家里,你怎么不想着带她多出来走一走呢?”
葶君听出聂梓鸣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重,有些担心起来,虽然别人的家事她不好参与,但这毕竟是大庭广众,儿子质问自己的父亲,总归欠妥。
她上前拉了拉聂梓鸣的衣袖,对着聂海和小荷点头:“聂叔叔,阿姨。”
“宣医生,你好。”聂海明白她这个时候上前是解围来的:“你们年轻人约着一起爬山,好,好。”向小荷介绍:“这位是我儿子的朋友,心理医生宣医生。”
高挑漂亮,气质过人,纵然穿着休闲的运动服,也仍旧光彩照人——这是小荷对葶君的初步印象,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只是好像女方看起来年纪要稍长一些。
小荷想起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美貌也是丝毫不逊色于眼前的女子的,只是岁月催人老,生活多磨砺,让自己变成了一副沧桑老妪的形象。
“宣医生你好。”生活加诸在她身上的磨难并没有让她厌世嫉俗,反而让她的面容多了许多沉稳淡然,经历过生死的人,会看淡许多的事情,也会明白人世间所有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生命面前,都卑微得不值一提。
葶君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骨相分明,隐含一丝贵气。
“你们年轻人玩你们年轻人的,我们老年人不打扰你们。”聂海想要离开的意思很明显。
聂梓鸣有些受伤父亲的态度,纵然他很明白眼下这个环境父亲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多解释什么,也不好解释。
他只是觉得都到了这个份上,父亲仍旧是冷冷淡淡,好像根本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捉奸在场”的举止放在眼里。
“我们走吧。”葶君再度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失态。而聂梓鸣将眉头皱了又皱,也依旧无可奈何,终究还是听了她的话。
聂梓鸣一改上山时候的状态,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葶君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刻意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小杰两人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地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免得尴尬。
就这么沉默地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聂梓鸣终于开口了:“你说我爸和那个女人到底年轻时候是什么关系?”
“这个我不好说。”但是葶君猜测应该是曾经的恋人没错,那种属于恋人之间的默契她很清楚,她和古飞从磨合到契合再到彼此的依赖,眼神的改变最是骗不了人。
聂梓鸣这个时候是希望葶君能说一些假话来欺骗一下他的,可是葶君并没有如他所愿:“如果他们真的是恋人的话,那现在瞒着我妈他们凑在一起,又是什么意思,我妈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你发现你爸最近有什么改变吗?”“我呆在家里的时间太少……我觉得我爸没有和我说实话,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问他去干什么,他对我撒谎了。”
“撒谎也许只是不想让你多想,你爸年纪这么大了,他懂得把握好他的分寸,你也别妄自揣测。”家庭之间的不信任往往最是引发矛盾的导火索。
“我好像从来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他对我妈那样关心过。”聂梓鸣似是自语似是在对葶君说。
葶君劝道:“你不要把你今天看到的告诉你母亲,你也不要带着你主观的角度去看待你父亲和刚才那位阿姨之间的关系,有空和你父亲沟通一下。”葶君能感觉到他们这一家四口太缺乏沟通交流了。
聂梓鸣求助:“我应该怎么和我父亲沟通?”
葶君失笑:“你们父子之间的交流,我不好插手吧,更何况你有你的方式我怎么好干预呢?我只能给你建议是从关心你父亲的角度去和他交流,而不是一上来就带着质问的语气,你也说过你在家的时间太少,和你的父亲互相沟通关心都不够不是吗?”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懂得如何去和他面对面问这些话。”“那你是如何和你朋友沟通的呢,又是如何和我在一起交流的呢?”葶君引导:“你只是把你和你父亲的关系看得太沉重了,放松一些,毕竟血浓于水。”
细想起来,他呆在家里的时间以及和父亲说话的机会说话的次数,的确是屈指可数,不要说父亲,就连回家的时候母亲追着他的关心他都有点不耐烦,甚至会抛给母亲一句:您不是只关心哥哥吗?
他把好脾气都给了他的朋友们,作为儿子来说,显然是不合格的,他一向觉得母亲和哥哥的关系让他觉得有些反胃,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至少哥哥比他恋家比他更懂得如何去陪伴。
“尝试一下,如果实在为难的话,就不要勉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父子之间的这种冷漠和疏离不是一天造成的,聂海和聂梓鸣这一对,是太过独立的个体,也是太过独立的父与子。
聂梓鸣听从了葶君的建议,他想要和父亲来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他并不确定父亲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沏好一壶茶等待在父亲的书房门口……
过了半个小时……过了一个小时……
聂海还是没有回来,聂梓鸣等得很无聊,电视遥控器都快被他摁烂了,转头望着父亲的书房门,鬼使神差一般,他起身拧开了门把手,走了进去……
这个书房他几乎没有进来过,因为是父亲的专属“领地”,再来他也没有进这个房间的兴趣,一个老头子的书房,能让他有多大的兴趣?
他甚至不记得书房里面书桌和椅子都长什么样子,这房间里面的灯是昏暗还是光亮,聂梓鸣猛然惊觉,自己和父亲确实好像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桌上摆着两幅照片,一幅照片是父母的结婚照,另外一幅照片是全家福,还是自己和哥哥小时候的样貌,那个时候他们外形差别还不算太大,聂梓鸣看着那张照片也想象不到小时候还算相像的两兄弟在长大之后会落差成这般距离。
由于书桌是挨着墙面的,这两幅照片都被推倒了最边上也紧挨着墙,这可以理解为聂海不想被这两幅照片打扰了书桌的使用面积,聂梓鸣可以推测这两幅照片是母亲在打扫的时候摆在父亲书桌上的。
母亲在父亲面前一直很唯唯诺诺,这种唯诺不是惧怕,而是讨好,年轻的聂梓鸣弄不明白这是出于爱情还是只是一种习惯,仔细想来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他不够了解母亲更不够了解父亲,还一直认为他们都不够了解自己。
虽然他足够阳光爽朗,但是他也足够个性,属于年轻人叛逆的个性,他拒绝母亲对他的关心,甚至认为母亲和大哥的那种过分亲昵的母子关系不正常,而他又不愿意去深层考虑,这种在常人眼里所见到的不正常的母子关系背后的促因又是什么?
他只是呆板地呆在这个家里,又固执地不愿意去关心他的家人,终归还是自己不够成熟,这么一想,这也是宣葶君一直无法接受他的原因吧……
父亲的书桌被擦得很干净,不知道这是聂海自己的作业还是母亲的功劳,不过应该是母亲的,因为聂梓鸣在桌沿的位置发现了一根头发,是母亲的半长卷发,孤零零地挂在那里,他用手指捏了起来,却冷不丁注意到被压在一小堆书籍下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一角露了出来,聂梓鸣抽出来一看,是一张翻新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还算漂亮的女人,梳着两个小麻花辫,规规矩矩地叠着手笑得很灿烂,这种端庄的气质感是现在浓妆艳抹的姑娘们所没有的,聂梓鸣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是谁,而且这照片看起来也不像是刻意复古的黑白风格,而就像是父辈时期女子年轻时候的正装照。
聂梓鸣脑子里瞬时闪过一个人,那个看起来比父亲年纪大很多的老妪,难道这张照片上是她年轻的时候?
原来她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只是为何苍老得那么厉害,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沉重的事,让岁月对她更为苛责了一些……
父亲独自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就经常会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看,怀念他们之间青春的时日,怀念这照片上的女人青春正盛的美貌呢?
聂梓鸣所有的猜测在接下来的时间就可以被证实,因为聂海走了进来,他回屋发现书房门是开着的,就知道有人在里面,因为他一向都是把门关起来的,不论他在家还是不在家。
“爸。”略有些惊慌的反而是聂梓鸣,有一种小孩偷糖吃被大人抓住的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手里仍旧捏着那张照片,而聂海的视线就落在他手里的照片上——
“你从来都没有兴趣进来我的书房的,怎么今天会想着进来?”他还是那种恬淡不惊的神情,也没有半分自己的领地被儿子擅自侵犯的不悦。
聂梓鸣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举起照片:“爸,能不能告诉我她是谁,是我见到的那位老妇吗?”
聂海垂了垂眼:“我知道你还是想要追问我的,是,这就是她年轻的时候。”“你们是……恋人?”
点了点头,伸手取过那张照片:“我本来想把它安置在相框里,但是又怕你妈看到了会多想,所以一直把它放在抽屉的盒子里装着,直到我再次遇见她,才重新把这张照片找出来翻新,这样我经常看一看照片,还能记得她年轻的时候是这个样貌,记得她最芳华的样子。”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又为什么,她现在会苍老得这么厉害?”
“你一个年轻人是不会想要知道这些事的,只是你应该感谢生活带给你的安逸,也感谢你得到了这样一幅招人喜欢的样貌,生活远比文艺作品要来得残忍得多……”
聂海叹了一口气,离开房间复而返回,手中多了一瓶红酒,他倒了一杯递给聂梓鸣:“陪我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