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餐曲忻茹就提议大家出去走走,这边不比国内,人少地广,用过晚餐之后路上几乎就没什么行人,一条马路任你畅游。
于是葶君推着曲忻茹,聂梓鸣跟在两人身后大概五步左右的位置,这是葶君的意思,她想和曲忻茹说说话,聂梓鸣又不放心她们两人单独出来,就维持这种最适当的距离。
“你困吗?”曲忻茹问,葶君回答:“在飞机上已经睡过了,现在不困,还需要调一调时差。”“那就行,我本是想说你要是有点累的话就先回去睡觉。”“你每到这个时间都出来散步吗?”
曲忻茹点点头:“我一个人,不要人跟着,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享受到不被人照顾的感觉。”葶君有些迟疑,但有些问题总归要问出来的:“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曲忻茹没有说话,只是掀开了盖在腿上的薄毯,两条腿肉眼可见已经变得非常细,葶君明白这是肌肉萎缩的状态:“这……”“我一直说服自己我可以靠我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但是我看估计我这愿望要落空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安义肢,连义肢的牌子我现在都能如数家珍了。”她笑得很苦涩:“这辈子我命该如此,我最开始的时候还会觉得太不公平为什么这种事要落在我的头上,但是现在我想开了,其实老天给我的东西很多了,他就是觉得太多所以才想收回去一些。”
“不是。”葶君握紧她的手:“是因为你足够坚强,也足够勇敢,所以才选中你,他知道这些打不垮你的。”“凯山……他还好吗?”曲忻茹问得有些犹豫。
“他一直在等你回去,而且我每一次和你online会面他都知道,他会请求让我告诉关于你的一切你的任何动向。”“那他为什么自己不来找我?”“他不是没有找你的勇气,只是他怕你看见他会失控会愤怒。”曲忻茹的双手较之以前变得有些粗糙了,葶君想她应该没有过多的心思去保养自己:“他比谁都要关心你,也没有停止过一刻对你的内疚,当然我没有权利去要求你回到他身边,我只想告诉你这么一个事实,他没有一刻不在记挂你。”
曲忻茹的眸色暗淡了下去,随即迅速抬眸又是一片“生机盎然”:“说说你和他,他对你是真心好吗?”
“应该是吧。”葶君微微一笑点点头:“否则以他的条件,年轻漂亮的女孩又怎么会没有,何必找我呢?”“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曲忻茹有些不满:“你哪里不完美了,我觉得是这小子有眼光。”
“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女人的奴性思想普遍都很严重,倒不是我自己这么想自己。”葶君把之前她收到的各种“冷嘲热讽”同曲忻茹一讲,曲忻茹一拍轮椅扶手:“怎么能这么说话?”
“怎么了怎么了?”一直跟在后方的聂梓鸣听不到她们的聊天内容,忽然看曲忻茹这么激动,以为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连忙小跑上来:“怎么了葶君?”
“没事没事。”葶君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妈妈以及有些人说的那些话转告给曲忻茹才让曲忻茹这么激动吧,她挥挥手表示没什么事情,聂梓鸣有些不放心地点点头,又保持了原始的节奏退后了一段距离。
因为聂梓鸣的这些细节,让曲忻茹看到了他的诚意,微微一笑:“虽说他年纪小,但好像的确足够尊重你。”“所以我才说,他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我不少钱,这辈子还债来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你好像比以前要低落一点了,是不是还没有做好真正迎接婚姻的准备?不过没关系,我理解你,要真正忘掉一个人重新接纳另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到底是多年的朋友,曲忻茹能发现葶君细微的变化,葶君摇摇头:“我是觉得到来得有点突然,不过既然这是注定补偿给我的,我何必要把幸福推之门外,何不坦然接受呢?”
“也对,相处相处就会有感情了,而且我看这个男生也确实蛮优秀的,抓住机会,我还等着当干妈。”曲忻茹冲着葶君晃了晃拳头。
聂梓鸣跟在后面不明所以地望着两个女人的动作,其实他有点私心想要偷听她们说什么的,可是她们像是中央保密局出来的一样声音小得和蚊子似的,最后他放弃了偷听行动,认命地边跟在后方边玩手机游戏。
走了大概一个多钟头的样子,三个人就准备回去了,聂梓鸣问道:“要不要我帮忙推?”“好啊。”回答得不是葶君而是曲忻茹:“葶君也推累了,你来呗?”其实推这么一下哪里会累,只是曲忻茹好玩心顿起,想要聂梓鸣为她服务一下。
“葶君说你比她小好几岁,你到底多大年纪呢?看着你确实是蛮年轻的。”“我二十五了,也不算小了。”聂梓鸣力求在这个未来妻子的闺蜜面前保持良好形象,曲忻茹感叹一声:“时间倒是真快,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转眼我就三十了。”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就有点“倚老卖老”起来。
“其实我觉得你们这年纪的女性才是最有魅力的,有小女孩的样貌也有成熟女性的气质,非常完美。”聂梓鸣的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还迎向葶君一张邀功的脸,似乎在期望得到她的承认,后者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曲忻茹接了一句:“小伙子,有前途。”比江凯山那个愣头愣脑的家伙会说话多了,如果她在江凯山面前说这句话,江凯山只会给她一个气死人的反应:“你说的没错。”
葶君说凯山很想她,其实她又何尝不想他呢,像发疯一般的想,每天每夜都必须看着他的照片才能勉强入睡,她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越是爱一个人就越希望自己在对方面前是完美的。她更不希望江凯山用内疚的方式来对待自己,那会让她觉得他并不是爱她而是出于责任,呵,她就是这么矛盾纠结的一个人,想用自己的倔强咬牙挺过去。
她多想自己的双腿能在自己的毅力下奇迹一般站起来,哪怕不能像从前一样自如地能跑能跳,只需要能站起来走几步路就可以,但是现实却是每天早上她都要把自己塞进冷冰冰的轮椅里,让管家和佣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让医生来为她做复健治疗……
每一次的希翼过后都是更深重的失望感,从痛苦、挣扎、不甘、再到最后的认命。她的腿比她想象得更糟糕,幸运也没有格外眷顾她,哪有那么多的医学奇迹会发生,每天该走的走该留的留,已经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儿了。
或者她想,也许她还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幸运了,没有让自己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至少她还活着,人活着才有念想,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进阴曹地府门,哪知活着最为贵。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去了,管家已为葶君和聂梓鸣准备好了客房,这别墅够大,二楼多数客房都是空着的,但即便是空着,佣人也都会收拾的很干净,聂梓鸣被安排在楼梯口右手边第二间,和葶君房间相邻。
这里的房间装修是黑白主色调,以浅黄和灰色为缀,每个房间都是自带洗浴,实在是舒服得紧。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聂梓鸣也的确是乏了,迅速打开行李箱取出睡衣冲进浴室来了一场彻底清洁,随即抱着枕头跳上床,想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
这床真舒服,软硬适中,聂梓鸣闻着床单散发的清香味,感觉真是幸福得很,眼珠子一转,又爬起来把头贴近了墙壁,想要听听一墙之隔的葶君在干些什么……
不知是房屋墙壁的隔音太好还是葶君已经睡下,真若是一点点动静都听不见,聂梓鸣微微一皱眉,只得复而抱着枕头又重新睡下,着实也是累了,闭眼沾枕就着了。
待第二天早上醒来,早饭又已早早被准备好了,一桌子各种花式早餐,中西合璧,简直比自助餐还品种多样,聂梓鸣真不知这屋里的佣人是几点钟就起床准备早餐的,反正他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哪像在家的时候老妈一大早就在厨房叮叮咚咚锅碗瓢盆齐响吵得他连个懒觉都睡不好。
管家一席话解释了他的疑惑:“这是曲小姐一早吩咐好置办购买的早餐,因为不知您喜欢的种类所以每样都准备了一些,请您用餐。”
聂梓鸣有些手足无措地指了指二楼:“我等,我等葶君下来,我们一起,曲小姐呢?”
“曲小姐正在洗漱,马上下来。”管家看了看时间,该整理好了,便去接应。曲忻茹为了方便,卧室就在一楼最里侧,管家直接到她房间门口敲门请她出来用餐。
这时候葶君也下来了,同聂梓鸣一样,看到这一桌品种繁多的早餐也有些惊讶,这些他们三个铁定是吃不完的,聂梓鸣问道:“你朋友平时吃什么早餐?不愧是酒店家族的,早餐这么豪华。“
葶君摇摇头:“忻茹平时都是早餐一碗燕麦粥,这些完全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坐下吧。”
聂梓鸣边入座边笑嘻嘻地问:“昨晚睡得如何?”“看来你精神不错,应该休息好了。”葶君倒了一杯牛奶递给聂梓鸣。
待曲忻茹出来之后,三人开始用餐,外国人做的中式早餐没有中国人自己做得那么地道,不过这卖相也足够漂亮,从昨天开始吃穿住行在聂梓鸣看来都是上乘,真是拖了葶君朋友的福,也油然再感叹一句有钱真好。
两人的自助行程曲忻茹也一早拜托管家为他们制定好了。初来此地,异国他乡,聂梓鸣没有半点惶恐倒是十分兴奋,他的心境和葶君完全不同,游玩行程不过过了半日,葶君就有些着急想要回去,聂梓鸣却根本没有尽兴:“葶君,何必要这么早回去呢?”
“我要回去多陪陪忻茹。”旅游在她看来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朋友的陪伴。
聂梓鸣无法,又不放心让葶君自己先回去,只得略有些不情不愿地先把葶君送回,余下的半日他再酌情独自出游,故而这段时间的假期大多成了他一个人的记忆。
聂梓鸣不是不知蜜友相逢言谈甚多,只是他低估了女人之间的话题的无穷无尽,曲忻茹不是没有表示过抛下聂梓鸣恐不大好,被葶君一席话塞了回去:“我本来这次来这边主要就是想来陪你的。”
只是这话不能让聂梓鸣听见,否则他会在心里觉得不甚公平,也会觉得葶君太过重友轻色,他这个年纪这个性格,最大的优点就是足够听话,对比他年长的女性有一股天然的崇拜意识,当然这些是葶君暗地里同曲忻茹八卦的。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葶君和聂梓鸣返程的日子,也是时候回去向江凯山“复命”了。
曲忻茹答应葶君,在她举行婚礼的时候一定会回国,也许这次回国之后她再也不会回美国来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很安逸,每天的节奏就是进行腿部锻炼和休息,这样日复一日的单调让她越发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既然她已经变成了这样,那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余生和自己的爱人生活在一起。
如果让她再独自承受下去,她可能真的会发疯,她每天都疯了一样的想念江凯山,疯了一样地想回到他身边让他爱护自己安慰自己,任性地想要他给自己加油打气,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坚强”下去了,她要回到自己的爱人身边。
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葶君给她讲述江凯山的各种点滴,他对她的想念一点不比她对他的感情要少,两个人心里都不是没有对方,既然如此,何必还要继续折磨彼此?
上半辈子享得福报可能太多了,如今福报享尽,所幸还留有这一偌大的幸运,她便不该再任性再委屈自己和对方了!
她本想现在就随葶君一并回去,无奈治疗的疗程还没有结束。曲忻茹在护理人员的照顾下亲自送葶君二人入了机场,分别拥抱的时候,她佯装正经地对聂梓鸣“警告”道:“若你是敢对葶君不好,我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噢。”
聂梓鸣难为情地挠挠头,葶君微微一笑替他开脱:“他不大了解你的风格。”终归还是个大男孩,曲忻茹便依言放过他:“到了之后记得给我电话。”葶君点点头。
过了安检,上了飞机坐定,聂梓鸣悄声说道:“你的朋友看起来很乐观啊。”一点不似对人生丧失希望的人,之前他做实习心理辅导的时候接待过不少残障的人士,可以说大部分是伪装的坚强,在坚强的面具之下都是灰心失望的丧气,曲忻茹的状态比他们要好很多。
“她只是走过了那段堪比死亡的时间而已。”她如何从死过一次的状态再渐渐走回正轨,葶君是完全看在眼里的,也是全程陪伴她的,她甚至在想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不幸的事情,她处理的态度是否会比曲忻茹做得好?
“其实针对她刚才的话,我只是有点不大好意思回答她。”聂梓鸣龇牙一笑,葶君疑惑:“什么话?”聂梓鸣直接伸出咸猪手,握住了葶君的手:“我怎么敢对你不好呢?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把你弄到手。”
这是一句很实在的情话,听得葶君心里一暖,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多数时间都是处于防御状态,对谁都怀有一定的戒心和城府,而聂梓鸣不同,他处于正是大胆放肆的年纪,有什么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他就大胆去做,哪怕承担相应的后果也是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必备功课。
“谢谢。”葶君很小声地几乎相当于自语地说了一句,聂梓鸣没有听清,想要再问,葶君已闭上了眼睛,聂梓鸣便不好再打扰她,细心给她盖上薄毯,葶君在心里又说了一句:“谢谢你喜欢我。”
他是这么善良的人,足以让葶君打开自己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