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无意冒犯，但职责所在，不得不来找东方先生要一个人，还请担待！”
说话间，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天而降，落至东方煦身侧十米处的空地上，来人虽已尽力收敛起下落的威势，可剧烈的冲击使得小范围区域内的地面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震动，显然，又是个肉身数值爆表的大家伙。
“天枢卫？之前不是来过吗，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东方煦扭头看向这位不速之客，这人衣袍破烂，满身血污，只能勉强遮住身上的几处关键部位，应当是经历了数起大战，从其身上衣物的款式来看，依稀能看出是天枢的人。
只见那人不急不缓，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泥，露出了一副粗犷不羁的面孔——恰如钟馗转世，又似李逵重生，全身杀气冲天，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手中却出现了一块黝黑的方形令牌：
“你好，我是江南天枢厅下属卫戍军第七支队四组组长，天枢卫校尉：诸邪。接到上级命令，发现这里有一位遗漏的淘汰者尚未撤离，特此前来调查，麻烦配合一下！”
来者正是之前被器灵用蜃气诱出千里之外的诸邪，由于此前与巅峰领主境的沙伪蜃龙干了一架，诸邪损耗巨大，被迫退出了金刚巨兽的兽化形态，受蜃气影响，当场就着了道，再加上运气不太好，一路途径数个领主级妖兽的老巢，最后硬是凭借着强悍的体魄和天枢赋予的杀手锏才堪堪逃脱。
恢复意识后，顿感不妙的诸邪迅速折返归兮荒原上的事故发生地，不料早已“人去雾散”，扑了个空。此时恰巧收到上级的任务指令，于是又一刻不停赶到了东方煦这边，奉旨接人，当真是把“敬业”两个字刻在了骨子里。
至于要的是什么人，东方煦用膝盖都能猜到，还能是谁？不就是此刻被自己夹在指尖，号称“缅北销冠”“人形血牛”“断肢拯救者”的萧翊同学嘛……
天枢出品，必属精品，即便是最普通的身份玉佩，也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货色能比的。诸如定位追踪、内网互联、信息传送、投影显示、身份确认、紧急防御之类的功能也是一应俱全，除了不能打游戏外，和现实中的智能手机没什么区别，甚至犹有过之。
诚然，东方煦的战力要比萧翊高出不少，可即便是他，也无法做到在不激发玉佩防护罩的同时将萧翊拿下，只能强行破开这层可以抗下高阶战将全力一击的护罩，对着萧翊下死手。
而在天门试炼的规则中，护盾一经激发，玉佩当场破碎，试炼者即视为淘汰，由天枢卫出手护送离境，旁人不得干预。
在与萧翊鏖战之后，东方煦处理得还算厚道，除了让萧翊体验了一把当“二次元”的乐趣外，倒也没怎么为难那些没啥存在感的炮灰角色，之前跟随在萧翊身边的八人，最终也都被天枢卫救出去了。
从一开始，东方煦就没打算隐瞒什么，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暴露得这么迅速，天枢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来要人的啊……那我要是说没有呢？你打算怎么办？”
东方煦也不看人，只是无聊地转动着手中的扑克牌，一张好好的Joker小丑牌，硬是让他玩出了花儿来，在其指尖不停地旋转跳跃，灵活走位。
宋曦月则安静地站在一旁，并未插话，事实上，以她的性子，若非必要，向来是不愿与人多言的。
诸邪的实力很强，在这近百名天枢卫里，都算排名靠前的了，可他伤得实在太重了，身体严重透支，灵能十不存一，此刻能站在东方煦身前硬气几句，全凭一口气在撑着。如果预感中的死亡危机真的到来的话，东方煦敢肯定，第一个死的绝对是他。
“不能怎么办，回去复命而已。有东方先生的名声担着，上头也不至于太过为难我。”诸邪嗡声说道。
身为江宁大学的六大活招牌之一，东方煦在江宁的年轻一辈中，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一号人物了，当得起诸邪一声“先生”的敬称。
诸邪的回答倒是超出了东方煦的意料，他原以为这个大块头会像看起来那样不通人情，只认死理，没想到竟是个知晓变通的“妙人”，倒也省去了东方煦的一番麻烦。
“不过有一件事，还请东方先生记下。”诸邪收起了天枢卫的令牌，向着东方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说来听听。”
“既然东方先生不愿交人，那么在下也无法强求，萧翊的安危，就请先生多加费心了，像诸位这样的青年才俊，任何一位的陨落，都将是江南地区，乃至整个国家的损失，上面也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大，适时收手，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有利无害的。”
诸邪后退一步，眼神坚定而又诚恳，那惊悚到足以吓哭半城婴孩的面容上，竟也多出了几分正气。
东方煦顿了片刻，轻笑了几声，既没答应，也没明确拒绝，像极了校园青春偶像小说里永远在勾搭却从不给承诺的渣男主角：
“有利无害？在这个万物守恒的世界，又哪儿来的完全执法呢？既然说了对大家都有利，那么代价又该由谁来承担呢？我忠诚的天枢卫大人，您的答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无需知道。”诸邪摇了摇头，眼中的坚毅却未曾有片刻动摇，“但我只知道一点，如果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多少情感上的铺垫，就连一个感叹号都没有，却道出了一位天枢修士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东方煦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和哀思，像是在惋惜着什么，嘴角嗫嚅了许久，终究也没能说出些什么实质的话语。
是不愿说，还是不敢说？
没人能说得清楚。
只知道，从很久之前开始，东方煦就再也没有在学校之外的地方，看到过像诸邪这般的真正意义上的人了……
“你怕死吗？”东方煦问。
“自然是怕的。”
“那你为什么还来？这座塔，现在可不安全，继续留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因为这里需要我。”
“就这么简单？”
“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或许……不需要吧？”
东方煦也说不清了。
曾经的东方煦，也曾是个胸怀远大理想的有志青年，在那个最“中二”的年纪，隐姓埋名，仗剑天涯，梦想着靠自己的一腔热血和一身异能，去拯救那个病变中的世界。
结果自然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证明，世界从来就不需要拯救，也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救世主。人类社会中的所有问题，归根结底都是由人类导致的，而能够拯救这个以人类为主体的社会的，也只有人类自己。
生存还是毁灭，这不仅仅是个问题，还取决于一念之间的某个选择。
或许，这才是东方煦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支援沈佑的真正原因。
一个明明可以坐享其成，心安理得地接受无尽繁华与荣光，却始终妄想着“逆天而行”的疯子，身后总该要站着几个默默支持他的“蠢货”吧。
毕竟，风光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占了啊……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