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后世就是吴越人，凭着这条连名字都没变的白沙江，她认出这是她千年后农场的所在。
整个吴越应该是自古养蚕才对，这个习俗一直传承到后世。
她们小时候福利院里就自己养蚕，阿姨们一个个都能自己做被褥，做袄裤，用最低的花销度过寒冬。
看来是她想当然了，起码在千年前的这个小村落，还没有开始普遍养蚕。
这个时代没有蚕丝，棉花也要几百年后才传到吴越一带，那百姓要怎样熬冬呢？
怪不得孩子们的夹袄里，拆开后都是芦花柳絮，还夹杂着动物的毛。看上去是厚实了，可完全不保暖啊。
林桑心中恻恻。
“我们明天去教阿奶扯棉兜，让他们早一天穿上新衣裳。”
钱老太没养过蚕，待在村里能知道蚕茧都算见多识广。
银子主动请缨：“伯娘，明天我去告诉大阿奶吧。”
伯娘说也要给她做一件冬衣，她不能要，但她能帮忙做。
林桑是很愿意培养孩子各种能力的，她点头：“好，明天你跟小西一起去帮忙。”
刚说定，小东也回来了，林桑拿出课本带孩子们继续昨天的课堂。
今天的教材是完整的，这是她昨晚躲进农场的书房，一边查繁体字，一边默写，几个小时的成果，总算把几篇经文都默了出来。
空间也越用越顺，她已经能每次都精准定位到自己要去的位置。
她默写完几个小时过去，农场外面依然是艳阳高照的正午，日头没有丝毫的挪动。
而回到现在，依然是半夜，孩子们还在呼呼大睡，时间完全没有向前。这算不算卡bug，以后再有这样需要耗时的事，她就躲到农场里打时间差。
不过时间虽然是静止的，几个小时伏案下来腰酸背痛的感受是真。
林老师活动活动筋骨，先给孩子们复习。
“昨天学写自己的名字，还有默写的课文，有谁还记得？”
小中第一个举手。
“记得记得，我会写，今天在田里，我用树枝在地上写了，我还写了姐姐的名字。”
小西和小银也点头。
这求知欲简直超出她想象，做到了她课堂要求的，随时随地找机会练习。
林老师布置接下来的任务。
“那好，接下来我们互相学习，今天要教会其他同学自己的名字，还要学会写同学名字。”
让他们体验一下教学相长，教对方的同时，也是自我巩固。
学生们俩俩分组，老师绕着桌子走动，主要看彼此教的是否得法，比划顺序有没有错漏。
整个过程比她想象得要有秩序。
这个时代的孩子，对父母师长有天然的敬畏，加上这又是他们最爱的课堂，没人聊天捣乱。
交流沟通时，除了小中声气十足，其他人都自觉放轻音调。
小中有些不服气。
“我的名字太简单了，小北一看就会。小北的名字比我的要难，大哥二哥的更复杂。”
这样下去他不是要垫底了么。
林桑早看出来了，这小子的胜负欲是家里最强的。但她只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就把熊孩子毛给捋顺了。
“是吗？我还以为钱中会挑战自我，做那个即使难学，也第一个学会的人呢。”
熊孩子立即闭嘴，吭哧吭哧写起来。
小西和小银对望一眼，似乎从老师这里学到了什么新技能。
很快小中不仅沉浸在超越同窗的成就感里，更享受起当一把小老师的乐趣。
很快他在两位嫂子那里刷到了成就感。
“不对不对，这个口字得写得又宽又扁才行，恩，写得不错，最后一竖坚持住，不能歪了——”
不仅小中，所有人都体会到教会他人的乐趣。
“老师，我们都会写了，什么时候教新课文？”
“对，我还要学新字，我们比一比，谁学得最快，最先会写的可以教其他人。”
为着抢一个做小老师的名额，这就内卷上了？
林老师表情很严肃。
“想要做老师可以，前提得自己学得认真，理解准确，要不然就是误人子弟。”
没人肯承认自己是误人子弟的那个，孩子们憋着一股劲，都想证明自己是学得最好、最有资格当老师的。
氛围一起来，连最边缘化的小桃、小米也被激起了好胜心。
得逞的林老师暗暗偷笑，来吧，卷起来，卷起来，看你们到最后卷成啥样。
但是林老师很快笑不出来了，求知欲爆表的学生将老师也给席卷进去。
一堂课下来，林老师再次累成狗。
孩子们劲头还很足：“老师，正课结束了吗，那今天讲什么故事？”
这还听上瘾了？不会要让她来个一千零一夜吧。
林老师灌下一大杯茶，按照套路，今天该讲《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不管格林还是安徒生童话，都是他们那个时代最受欢迎的课外书，因为那时候儿童读物还有限得很。
但长大后再看这些故事，她总觉得三观是割裂的。
林老师再次做了改编。
故事通俗又短小，代入感却很强。她花几分钟讲完的故事，展开的讨论却持续了一小时之久。
“娘近来要不是想出这么多好办法，我们也要去卖火柴了。”
“不，我们连火柴都没得卖，又饿又冻，最后会跟小女孩一样，在幻觉中升入天国。”
“为什么没人给小女孩上课？教她知识改善生活，知识改变命运。”
才短短几天，这帮孩子现代词汇已经越用越溜了。
就连银子都适应了这个家，这一晚她没再失眠。温软的床让她睡得很香甜，梦里还再现了课堂上一个个生动的故事。
第二天早饭后，俩姑娘惦记着要去帮忙扯棉兜，一早起来匆匆放牧了一遍鸡鸭，就要往里长家去。
林桑说：“我要去镇上买鸡鸭苗，跟你们一起吧。”
结果一进门又先撞见三妯娌。
对方一抬头看见是她，脸色熟悉地一沉。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不是饭点不上人家门是吧？我这米还没下锅呢，你是怎么闻着味儿来的？”
饶是林总见多识广，这会都愣了。
原来前敬后恭、当众洗白神马的，都是她过分脑补。这家伙还是这么不待见她。
小西老老实实的：“三婶，我们都吃过早饭了，今天是来帮爷奶做衣裳的。”
小银也吓得赶紧表态：“我，我也吃了，在大伯娘家吃的，我也来帮忙。”
今天吃的是大米粥和小笼包。
一大早灶间就传出了肉包的香味，小桃端上来时林桑也惊讶。
“我们还有小笼包吗？”
小东笑嘻嘻地：“没了，这是桃儿今天仿着前几天的包子做的，娘尝尝这个味道对不对。”
对不对？除了面皮没有做到薄透如纸，其他的简直太对了。这孩子，算是找到了自己的才华，整个人都换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林桑又蒸了一大瓮牛奶蛋羹：“吃不完的就煨在炭盆上，你们中午记着吃饭啊。不许在爷爷家蹭饭吃。”
小中跟小北正赶着鸡鸭去地里，边走边插嘴。
“放心啦娘亲，姐姐她们肯定蹭不上，因为爷爷家从来不做午饭。”
结果人家连早饭都抠搜，钱陈氏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去厨房。
钱老太早听见声音，将一大筐蚕茧搬了出来。
这年头只有达官贵人才穿丝袍，他们泥腿子有粗麻布做衣裳就不错了，老太太表情又开怀又心痛。
“这么多茧子，这得花多少银子啊。有钱也不能这么花，日子还长呢，家里这么多孩子。”
林桑是知道老人家的，她笑笑：“不贵，都是便宜处理才买的，买得越多越能还价。今年冬天冷，穿得暖一点才不会冻着。”
三妯娌明明去厨房了，不知道为什么又转了过来，一听这话就挤兑她。
“买得越多越能还价，那你怎么不想着给我们也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