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远远见到人群时慌乱过片刻，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
十八村的里长自私又市侩，不像他爹是村里公选出来的，而是凭阴谋手段上的位。
上位后也不见他想着乡邻，只顾以权谋私，所以整个村的风气都不太好。
他觉得村里能出林家那样的奇葩也不是偶然。
这帮人这会一围上来就说他破坏了村里的风水。
“这样的年成，谁不注重风水，我们十八村的好风水都叫你们坏完了，你们说这件事怎么办！”
钱三真是气得想笑。
对方还知道年成不好，旱年里挖到水源才是宝。不挖井，人和庄稼一齐干死了，去他娘的风水好！
但他这次没有沉不住气立即跳起来。
先不细论这交汇的地界到底属于哪个村，对方这样胡搅蛮缠，钱三反而静下心来。
这明显是有所图谋，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怎么闹。
钱三自己没冲动，也及时安抚住村里人。
见对方没反应，十八村人玩起了自问自答。
“怎么办，当然是赔偿我们损失了，风水宝地被坏，这损失得有多少？”
果然，有沉不住气的已经喊了出来。
钱三拉住两个因对方无礼，眼看要暴走的兄弟，默不作声地将人群打量了一圈。
果然其中有前些天被他打跑的林老汉。
对方脸上的那一脚消得差不多了，眼神中的仇恨和贪婪却退不下去。
林老汉识时务，钱三也不差，他在两位兄弟耳边小声嘀咕。
“稍安勿躁，一会我爹来了，我们有办法跟对方谈。”
果然父子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钱柜带人赶到后，没有马上开口，也是静静地听了几句，心里也理出个大概。
“洪波，洪波在哪里，你让村里的人散去，我们两方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钱柜声若洪钟地一喊，周围的嗡嗡声顿时安静不少。
他本就是结实的庄稼汉，荒年里消瘦下去的身形，已经被小南每天端来的肉蛋养回来一些。
特别是对方人群分开，从中间走出的是个干黑的瘦子，对比就更加强烈。
瘦子洪波体型上比林老汉矮小，脑力上却是他的加强版。
他眯缝着的眼睛闪着精光，坚定地摇头。
“庄稼人谁不把风水宝地看得比命还重，你儿子这次做事太不妥了，村里的弟兄都怒了，我看也没什么好谈。”
钱三心里冷笑，笑话，没什么好谈你让人造半天势是为什么，别以为先发制人就能占尽上风。
他会这么想，钱柜心里只有更明白的。
他点点头。
“大正月的，有什么事情过不去？你身为里长，为了村里人的利益，我看一定有话要说吧？”
洪波来阴的，钱柜偏要将一切都摆到明面上。
果然一顶大帽子扣下去，洪波也没法当着全村人唱反调。
难道他要反驳一句，我就不，村里人的利益我不在乎？
俩人年纪相仿，在里长任上的时间也差不多，平时没少打交道，也算了解彼此的风格。
果然洪波眼中的精光变幻了几番，答应找地方协商。
“这里离我们村更近些，我看不如到我们村去谈。”
老家伙面狠心黑啊，钱三吐槽。
先造了一番势，又装腔拿乔半天，最后还要在地利上占优势。
对方聪明，钱三也不是个傻的，他扬起一副笑脸，很和气的样子。
“十八村的兄弟一路跑来这里，又喊了半天，应该都口渴了吧？”
他踢了踢脚下的铁锹。
“泉水都冒头了，这旱天里也别这么浪费，我看大家都喝两口吧。”
说完他带头蹲下，掬了两把泉水痛快喝了。
他这话没说错，十八村比大塘村还缺水呢。
大塘村有山泉有水塘，村里之前的两口井浅了不少，起码没干涸。
十八村一片平地，本来有发达的溪流，但都干得差不多了。每家每户喝水都很紧张，很久没有放开肚皮喝过了。
加上刚才跑了半天，大声嚷嚷还喊得嗓子冒烟，看到清泉突突地，确实诱惑得很。
钱三一带头，他身边俩兄弟也咕嘟咕嘟喝起来，这在旱年里简直是最动听的福音，顿时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减大半。
他们真的是口干舌燥啊。
十八村里有意志力薄弱且头脑简单的，不知道这是钱三的计策，想着喝两口水有什么关系，还真上前抢着喝了。
不就几口水嘛，喝了也不影响里长一会儿的谈判。
钱三满意了，有人带头喝就好。
洪波直觉不对，他倒是想阻拦，但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阻拦了没用，他不知道，从他答应谈判那一刻，大塘村这边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占了上风。
只是十八村人将希望寄托在先前谋划好的谈判上，没人察觉得出这点细微的差别。
等大家三三两两地喝完水，钱三又是第二计。
“大家都走开了，这井可是一直在冒水啊，我们要不要回家拿些盆啊桶啊接点回去？”
他这话听着是对自己村人说的，其实是在提醒对方。
十八村里立即有人嘀咕开了。
“是啊，家里的水缸又空了，别说，还真得担些水回去才行。”
“是啊是啊，我刚才喝饱了，家里上下老小还渴着呢。”
说完真有不顾大局想要先撤退的。
洪波脸色更不好了：“钱三，你想捣什么鬼？我告诉你别耍花样！”
这样几度一耽搁，陆续到达的大塘村人更多了，人数上隐隐有超过十八村之势。
洪波刚才想动手没找到机会，现在见优势已然不在，不由暗叹一口。
看来今天打不起来了，但钱三等的不止是自己存的援军，他其实还请了一个重要嘉宾。
刚才他一方面在缓和气氛，一方面当然是在拖延时间。
王二田得了他吩咐，通知到村里人后也没闲着，又一溜烟跑到了滩下村。
没等多久，大家听到一个温吞吞的声音响起。
“两位老哥，你们这是做什么，进来侄子挖到泉水了？这是好事啊。”
钱进来一喜，滩下村的里长到了。
滩下村离得也不远，跟十八村隔着一条河相望，这条河叫艾溪河，下游就从大塘村蜿蜒而过。
他们三个村呈三角状分布，滩下在大塘村的西南方，而十八村在西北。
滩下有河也有山，不同的是，大塘村的山在北面，滩下被南面的群山包围在中间。
向阳的山丘找水更难，里长张良官也是为了水源头大如斗。王二田找到他，按照钱三的意思跟他说了几句话，很快将张良官请来这里。
“小二田，你说真的，你们村真的有找水源的方法？”
张良官欢喜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他一个劲搓着衣角。
“千真万确，我们已经找到两处，这方法其实也容易，你要不要去看看？”
张里长恨不得一下子飞过去，拉起二田就走。
“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