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硬是要将那张脑海中那张药王肖像跟眼前的人扯上点关系。
这当然是徒劳的。
别说古人的肖像画本来就很抽象，眼下就算药王本人站在眼前，也不一定能看出亲缘关系。有些亲父子还长得不像呢，更别说隔了数代的后人。
但看他那个嚣张样子，林桑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我华医道几千年，能称药王的就一人，所以他才有底气在神医跟前瞎哔哔。
身边的狗腿大夫还一个劲抱他大腿：“孙大夫，这黄口小儿懂什么，就算拜了什么神医，那也不能跟药王家学渊源比不是。”
这话狗腿之至，拉一还顺便踩一，马屁拍得药王后人心情瞬间起飞。
孙大夫，看来没错了，就是那位伟大的药王孙。
但看着眼前的后人，林桑又要冷笑了：“这位真是药王后人？我看不像吧，大家是不是弄错了？”
孙大夫脸色一变，他没说话，狗腿二号又凑上前来，急急忙忙表衷肠。
“大胆，孙大夫可是药王十一世孙，有言谨的家谱可考，岂能容得你污蔑！”
“就是啊，孙大夫有家传的《千金方》在手，医术高超，用药严谨，有当年药王的风范啊——”
附和的人不少，看来这位药王后人颇得人心。都传到十几代了，靠着先祖余荫依然有享用不尽的红利。
孙大夫众星拱月，林桑都快吐了：“药王当年什么风范你亲眼见过？你这样跪舔有什么好处，难道能涨医术？这样胡言乱语真是笑死人了！”
这话说得大家脸色都不太好，又碍于林东家在睦州响亮的名头不好怼回去。
林桑却不管这么多，这些就是官府聘来的良医？如果睦州大夫展现的是这样的风骨，林桑对医德背后的医术也不敢抱奢望。
“既然有家传的《千金方》，孙大夫难道不知道先祖在书中专门提到问诊分科？药王当年另分出妇科儿科，就是因为不同的性别年龄在同一病症上表现的不同脉象。”
林桑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外行，药王的书中确实是这么说的，一开始觉得她胡言乱语的大夫群全都听住了。
“药王开篇可是说了，上医听声，中医查色，下医诊脉。这位小大夫望闻问切步步到位，懂得倾听病人自己的声音，哪点不配做神医弟子？”
这下孙大夫也变了脸色，他不由得大惊：“这是先祖千金方里提及的问诊要义，你，你从哪里听来的？”
说完他又暗暗后悔，这样一来岂不是变相输出家传之秘了？
林桑不回答他，只是一脸不屑：“我还知道，贵先祖还说过，夫二仪之内，阴阳之中，唯人最贵。孙大夫刚才就凭脉象断言病症，这就是对生命最大的不负责任，如果药王真是你先祖，我只能说你根本没看懂先祖的心血！”
这番话比刚才的更不客气，更一针见血，孙大夫不仅懵了，懵中还带了一丝羞愧，一点不甘。
其他几位大夫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没见过《千金方》，没听过这几句话，一个个好像都还在回味。
另一边王神医却已经安静拟好了药方。
刚才小斗提出小姑娘患的是疟疾时，从脉象上他确实没有把出来。但这些日子他早把心目中的神书《悬壶济世》翻了个烂透。
孙药王的《千金方》确实总结了前朝以前的医学成就，成为我华中医理论的奠基巨着。
但林桑拿出的书，总结的是在此基础上，又发展了一千多年的岐黄之术，当然更全面，更灵活，也更有效。
王神医知道自己的小弟子是学医的好苗子，有少年人的胆大担当，也有学医者的细心严谨。所以他敢开口，多半已经有了十足把握。
这些日子以来，《悬壶济世》已经指导着王神医治好了不少以前想不透的病症，所以他对这部神书有巨大的信心。
他给小姑娘调了一份药方，刚熬上药，小车又喊了起来。
“师父，她开始大量出汗，脉象也开始转弦——”
小姑娘不仅浑身发汗，额头也红得跟炭火一样，而且还开始剧烈咳嗽。这是初得疟疾的病症啊，打脸也来得太快了。
孙大夫不信邪，又把了一次脉，这下也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如果他还坚持对方患的不是疟疾，那真真是庸医害人了。
被众星拱的月亮都不说话了，其他狗腿也纷纷一起社死。
一旁王神医早就做好了准备，沉着声让人将女孩挪进专门的疟疾隔离室，一边拔出银针在她檀中肺腧几处穴道刺了几下。
剧咳声顿时弱了下来，她身体本来就虚，哪里禁得住这样撕心裂肺地咳。
“高明啊，不愧是神针王！”有人禁不住暗暗佩服。
小车蹲在一边打下手，神医师父又行了一遍针，病人连潮红出汗的症状都减轻了不少。
“好了，药放温了就给她喝下，幸好发现得早，还能救。”
老神医有些后怕，听得林桑心中都一凛。这是个伤风感冒都能要命的时代，疟疾的死亡率更是高得吓人。
同为疟疾，小姑娘的症状跟她娘亲完全不同，一个内感发寒，一个外感发热。林桑这段时间将手中的《悬壶济世》翻得很勤，她记得里面有一个白虎桂枝汤效力温和，很是对症。
王神医参照的就是这个方子，他还加了温补的药：“这孩子底子太虚了，要边治边补才好。”小弟子钱车表示学到了，他拿着方子边思索边记忆，一抬头看到孙大夫就站在他身后。
药王后人神情激动，他张大了嘴，手指发颤地指着那张药方。
“柴胡、桂枝、干姜、牡蛎……还有芩草……你们这张方子从哪里得来？”柴胡桂枝也就罢了，后面几味是他药王孙家的独门秘籍，王家从何处知道？
他越想越激动，一把揪住了王神医的衣襟。
“你王家一向擅长的是行针治病，不可能有这样好的药方，你说，是不是偷学了我孙家秘方！”
王神医年纪比对方大，压根挣不开这样的桎梏，看他的样子也无心挣脱。做师父的淡定，小徒弟却表示不能忍。
他冲上去推开对方，自己挡在师父跟前。
“你这话说得奇怪，莫非天下药方只能出自《千金方》不成？”伯娘给他们的医书就不比孙家传言中的医书差，师父就从未想过藏着掖着。他小脸绷得紧紧的，“身为大夫胸襟这样狭隘，就算握着千金药方，也并非百姓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