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被叫破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刚走了两步的老婆子回过头来。
“这怎么是虐待女儿呢，这是为了她们好。”老婆子没法说更多，但她坚信这一切都是对的。
阿若听得火冒三丈：“什么，将好端端的脚崴成这样，还叫为孩子好？你怎么不给自己裹一个？没看见你孙女连路都走不了了！”
阿若听过林姐姐给孩子们讲美人鱼的故事，她觉得阿顾就是那条小美人鱼，看她眉眼间的痛楚，简直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听到这样的指责，婆子眼中闪过一丝疼惜，但很快盖了下去。她为什么要跟这帮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多费唇舌啊，她只想拉着孙女快点回去。
可孙女这双三寸小脚，走路已经是极难的事，要她走快，简直要了她的命。
在婆子的生拉硬拽下，朗顾走得跌跌撞撞，阿若不死心，一路跟在身后骂骂咧咧。朗蝶又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林桑只好留下队员看着车，自己拉着小女孩也跟了上去。
朗奶奶十分想骂人，可嗓门不如阿若大，嘴皮子也没有她溜。况且人家骂的句句在理，她不知道想掩饰什么，低着头只顾往家里走。
直到房舍在望时，她才停下脚步。
“你们几个好生奇怪，现在知道了我们不是人牙子，这是我家孙女，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做什么要跟你交代？前面就是我家了，你们还是快回吧。”
朗奶奶一脸不欢迎的样子，朗爹也一脸警惕，依然紧紧握着他的长棍。
是啊，自己又不是官家人，如果在吴越，她还能仗着三品诰命的身份管一管闲事。这里无限靠近吴越，却是江南国的范畴，他们都是江南国的百姓，哪怕再看不下去，林桑也绝没有立场跟到人家里去。
见唯一能救自己的善心阿嬢都犹豫了，小蝶一急，她用力拽着林桑大声嚷起来：“阿嬢是我认识的客人，是我请回家的，不是什么陌生人。”
这孩子，都不知道自己是好是歹，就这样依赖，看来真是到了绝境，林桑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又听到前面瓦房里传来哭嚎声。
“小郎，小郎……你这是怎么了……可不要吓阿娘啊！”声音断断续续，但是听得清楚。
这是又怎么了？
只见眼前几人纷纷变了脸色，大汉第一个喊了句：“小郎！”丢掉木棍就往家里奔。朗奶都顾不上拽大孙女了，也是拔腿就跑，小蝶拉着林桑的手求助：“阿嬢，小郎是我弟弟，他昨天就有些不舒服，求阿嬢去看看他。”
“走——”林桑拉着她一起跑，阿顾见了心里也着急，可偏偏使不上劲，阿若赶紧上前几步：“来，我背你——”
看到姑娘犹豫的眼神，她赶紧解释，“你别怕，我也是姑娘家，不信你问我姐姐。”幸好阿若长相英伟，嗓音倒是偏女声的，阿顾信了，又惦记着家中幼弟，就趴到了阿若宽阔的肩上。
林桑牵着小蝶最先赶到，只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脸色苍白倒在他娘怀里。他脸上脖子上，还有露出来的胳膊上长满了红斑，看他的样子分明还有气，只是一口憋在那里喘不上来。
家里长辈一下围了上去，儿啊肉啊叫喊起来。林桑看得真切他是一口气堵住了，慌乱中喊了一句：“他还有救，快，人工呼吸！”
只看见人影一闪，身后跟着来的齐咚呛一把推开众人抱起了小男孩。
林桑平日在村里，不仅给大家做过防灾演习，还做过防火和急救的。齐咚呛那段时间老混在大塘村，急救常识都不在话下。
见到他出手林桑和阿若放心了，小男孩的家人简直要爆炸。
“你们要做什么？”朗爹见这群人不仅爱管闲事，还对自己生死未卜的独子出手，跳起来就要扑上去挠。
但是有阿若在，谁也近不了身，她张开双臂一挡，就把那些跳脚叫骂的都挡在了外头。
林桑赶紧解释：“都别急，我们是在救这孩子。”
“救，救我孩子？”朗父目瞪口呆，哪有不切脉不开药方，这样嘴对嘴救的，开的什么玩笑！
朗父不信，想要再度冲上去，但爱子咳了几声，哇一下吐了出来，竟真的开始微微喘息。
“小郎，小郎——”一家人再次围上去，林桑又喊了一嗓子：“你们没看到孩子喘不过气吗，都散开，让孩子出来透透气。”
屋子里狭窄逼仄，这孩子又被他娘搂在怀里摇了半天，一口气能续上算他命大。
眼前的一切虽然看起来听起来都匪夷所思，但儿子确实救回来了，朗顾一家又稀奇又敬服，还带着点犹疑，但总算不喊打喊杀了，朗父真将儿子抱到了屋外。
天色堪堪暗了下来，阿若脚程快，不等林桑吩咐，暮色中已经走了一个来回。
“都别急，我们随车有大夫在，现在就请他给你家小郎看看病。”
他们队伍里本来有两名大夫，这次留了一位在金沙，照顾留下的打井队员。
他们都是曹大夫的徒子徒孙，曹家医馆子弟多，林桑编制了几名在物流队里，每次出去走镖都会随车配一位。出门在外总免不了有个水土不服头疼脑热的，想不到这一趟他们大家没生病，回程路上派上了用场。
大夫给小郎把完脉，又看了他舌苔眼睑，他怀疑孩子是过敏了，问起了近日的饮食。
“孩子最近吃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儿子日日在跟前，小郎的娘亲再清楚不过：“没吃什么呀，我们这山里穷，也没啥好吃的，日日不过这些吃食。”她突然像想到什么，“是了，这两日过节，家里做了几个糍粑，这也是从前常吃的，而且大家吃了都没事。”
“糍粑？是什么做的，拿出来我看。”曹大夫神色一凛。
阿顾听到了赶紧去厨房，拿了几只巴掌大的深绿疙瘩来：“大夫，就是这个，艾粑，是摘的艾叶裹米糕做的。”
原来是艾草团子，这道点心传承上千年，林桑后世也经常吃。
艾草可是个好东西，能祛湿平喘，做菜做药，没听说过有谁吃了会过敏啊。曹大夫接过来拿在手里闻了闻没说话，他接着又问：“那些艾叶呢，可还有？”
这事做姐姐的阿顾倒是清楚，她点头：“艾叶是小郎和小蝶一起摘的，叶子摘下来都做了粘粑，但是艾杆子还在屋后，我这就去拿。”
看她一瘸一拐的样子，小蝶抹了把眼泪赶紧阻拦：“阿姐你歇着，我去拿。”
很快她抱着一堆光秃秃的艾草杆子过来：“大夫你看这个是不是，我们平时就丢在房子后面晒成干枝，引柴火的时候就折两根。”
确实是艾草枝，隔着几步都能闻到浓郁的特殊香味。
但是曹大夫蹲下身子，一根根拿起来仔细查看，还放到鼻尖去嗅。
果不其然，他点点头：“你们看，这中间混进了其他杂草。”他拿出其中的两三枝，“这不是艾草，是野益母艾，虽然都叫艾，可这草却是有毒的。”
是吗，大家将信将疑，林桑也接过来细看，枝丫上看不出什么来，可闻闻气味，确实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