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外的是那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晋王府找他三哥，而是去找新仇人上乙神棍。
事情透着不寻常，这货总不会真是去寻仇的吧？
假如他资产没有悉数被抄，依然是那个悠哉悠哉的三品官，那赵文化还相信有这个可能。
但此刻，这家伙怕是没心情计较那一点旧怨，而是要想办法搞事业，将自己稳固在背后主子这艘大船上才是。
“可恨！拿着朝廷的俸禄，不思报效君恩，服务社稷，一心为自己谋私利！”
看来这家伙是站在皇帝二哥一边的，政治立场已经很明显了，但对三哥又有兄弟之情，所以悲愤交加的。
虽然他三哥呼之欲出的狐狸尾巴还没彻底露出来，但他似乎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林桑闻言看了他一眼：“看你说的，他要不是那种搜刮百姓谋私利的人，怎么捐得上这个官，一路从蜀中发迹到汴京？”
呃，这话多少有点编排皇帝的意味了，暗讽他识人不明，赵文化只好不接这茬，闷头赶路。
钱惟浚坐惯了自家的车，平稳又舒适，这一路颠簸地，他对马车的速度相当不满。
“还有多久到西郊啊，这车又慢又颠，比我们的沼气车差远了。”
被他一直安利自家好东西的赵文化心情苦闷下都心动了：“等查出是谁绑了你们，回到吴越后，除了给我们供燧发枪，还有你说的什么空调马桶沼气车，都给我们来一份。”
真是让人头疼，这俩货看着不对付，平日里总是拌嘴，其实是绝配。除了他俩谁还会随口将这三样东西相提并论？
“哈——没问题，有钱赚哪里的货我们都供。”
钱惟浚打了个哈欠把头探出车厢吹风，他都困了：“是真的你家马车确实该换了，你看路上随便一辆车都比我们快。”
堂堂齐王府的车架还不如平头百姓，这就太没面子了。
不对，赵文化脸色一变：“大晚上的，怎么会有车驶往西郊？”
他也一把撩起车帘。
结果隔壁官道上跑着的不仅一辆车，晃晃悠悠，前后有十几辆，看着不像普通马车，倒像那种运货的镖车。
他们几个为了抄近路，走的是小道，掩映在树丛中，倒是藏得很好。但官道上的一行却暴露无遗，透过树梢，只看见对面车辆接踵而至。
但不管官道还是小道，没有府尹的命令，谁也没法在大晚上通行无阻。
他这个代府尹当然没下过这道令，那是谁下的命令，非常明白了。
齐王赵文化再不开口，紧紧捏着拳盯着前方隐隐露出一角的道观，好像在等一个结果。没亲眼见到，仿佛还可以自欺欺人。
但很快他发现骗不下去了，四个人弃车当步，很快来到清风观，趴在墙头看到的是以下一幕。
“快快快，上仙吩咐的，子时前一定要将货都卸完，继续往西出汴京，然后就不要再回来。”一个道童打扮的年轻人不停地催促。
镖师们赶紧加快速度，不停从车上搬下一箱箱货物。
钱惟浚眼睛好使，一下发现了什么，他指着箱子上的禁封：“咦，那是？”
赵文化早就看到了，那是大内的封条，所以他三哥究竟在做什么，趁着二哥御驾亲征，是要把皇宫大内搬空吗？
而且这个问题不能细想，细想就是一身冷汗。
自己这个齐王都已经锦衣玉食，富贵无缺了，更别提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所以如此敛财究竟为了什么，背后的原因细思极恐得很。
等了大半个时辰，十几大车终于搬完，赵文化安排人悄悄跟上，自己跳进道观。
钱惟浚最后一个跳下，活动活动他已经麻木的手脚：“都这个时辰了，徐公辅呢，还在观里吗，还有那个上乙神仙？”
他压低声音问大家，打算就像那天在徐府潜逃一样，偷偷靠近屋子。
可他这么小心全是白搭，一旁赵文化早已经苟不住，一脚踹翻院里一只石凳，也不怕打草惊蛇，一边吩咐卫队包抄道观，一边杀气腾腾冲了进去，还撞到了钱惟浚的肩膀。
“他要干嘛，这家伙是疯了吗？”钱惟浚惊悚。
然后两位老师一前一后拍了拍他肩膀，也大刺刺走进殿里。
他明白了，赵文化心里憋着股火呢，这也对，代入一下想想，要是有谁胆敢背叛他爹，他也会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啊呸，他们吴越吉人天相，国祚永存。
钱惟浚边呸呸边跟了进去，结果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不仅刚才的财宝不翼而飞，就连道童都不见一个。
“怎么回事，人都哪儿去了，箱子里的东西呢？”他四处找了一圈，这道观就像空的一样，“难不成谁走漏了消息？”
林桑却摇头，这不可能。
为了不引起晋王三哥的怀疑，赵文化这次既没调动禁军，也没差遣府衙，用的是他自己王府上的亲卫兵，而且还是化整为零，分批出的城。
她环顾一圈，突然走上前敲了敲大殿上的神像。
“通通通——”这声音很奇怪，似空非空的感觉。大家一下就明白了，这是本来空心，现在被东西填满了。
什么不翼而飞，原来玄机在这里呢。
钱惟浚觉得真神了：“老师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她还长了个千里眼。
“动动脑子啊——”林桑埋汰他。
这都是跟剧里学的，道观寺庙都是贵族敛财的好去处，这招不知道是电视剧跟古人学，还是到了古人这里，都是后人玩剩的，总之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赵文化等不及解开机关，操起佩剑就是一顿乱砍，将满殿神像砸了个稀巴烂，肚子里的宝贝也一下倾泻而出，满殿的灯火都亮了不少。
钱惟浚咋舌，也不知道是感叹这批财帛惊人，还是赵文化的行为鲁莽。
“这恐怕比我的宝箱值钱好几百倍吧，”他目瞪口呆，“你这样亵渎神像，就不怕神灵怪罪？”
林桑又拍拍他：“自信一点，把‘恐怕’去掉。”她俯身去看，这里头不光有金银玉器，还有精美绝伦的锦缎，“这都是哪来的？”
赵文化砸了一通神像，不知道是倦了还是心累，一屁股坐在大殿空地上，然后开始答非所问。
“亵渎神灵的不是我，百姓每天烧香磕头拜神像，哪里想得到，这些泥木塑像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他咬牙切齿地，原来是在回应钱惟浚刚才的问题。
然后又看了一眼林桑手中的布帛锦缎：“这是蜀锦，想必是刚从蜀地运来的。”
这家伙，反射弧都变长了。林桑摇摇头，只好不去管他，因为她注意力完全被蜀锦的华美所吸引。
这一趟算是开足眼界，蜀锦可是非遗宝物，直到后世依然寸锦寸金。
吴越三人组，一个把玩珠宝，一个欣赏锦缎，只有邵子武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明显不感兴趣，他有别的疑惑。
“蜀国不是被你们攻克好些年了么，怎么还在往汴京运财物？”
赵文化一怔。
天府之国，物产富饶，当初二哥带兵攻克，除了要实现大一统的雄心，未必就不是看中这一点。
说起这件事他倒是知道一些：“听说蜀国物产丰富，从被攻城那年就开始陆续往汴京运送物产，这些年一直没停过。”
这是很明显是谁的手笔，谁是既得利益者，谁就是幕后主使。
可是百姓不知道啊，谁不以为这是宋国国君的贪婪？
林桑摇头：“这都是蜀地百姓的民脂民膏，现在不停往京师转移，这样竭泽而渔，怕是很容易引起百姓的不满。再这样下去……”
她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说出口，但殿外有个声音无缝衔接：“再这样下去，怕是刚收服的蜀地又要爆发起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