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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峥这个狐狸精走哪都要给自己做一个窝,狡兔三窟,这人恐怕不止三百窟,倒是符合其无孔不入的本性。何子鱼对那手背上的血痕熟视无睹,淡淡的将这人撕开,对方得寸进尺跟他撒泼,逼得他辣手摧花——那张沉鱼落雁的脸上又喜添几道红痕。

晶莹的泪珠不断从那香腮上划过,他没情调的呵斥过去。

虽然少爷天生睁眼瞎,但经过司马峥和赵雅替他重塑筋骨后,硬生生长出几个心眼,也就把司马峥的秉性摸出点端倪——此人有谈笑间便叫人灰飞烟灭的能耐,却没那肚里能撑船的气量,稍不如意便化身成那搅海的哪吒和那翻筋斗的猴,若要论智谋确实也算得上一个天下无敌手,若要论风度,万万没有。

这幅又泼又闹的样子,简直把魏国的脸都丢尽了,连带着叫何子鱼也面上无光。

司马峥坐在地上骂方逊,骂完方逊又开始骂赵雅,接着骂他。何子鱼正拧紧眉头替对方擦泪,闻言“嗯?”了一声。这人闭了嘴,把脸别开,哭得直打颤。

他这一转脸,两道血淋淋的抓痕就全须全尾的摆到何子鱼面前。何子鱼没随身带药的习惯,束手无策的摸了摸脑袋,便抓起这人的袖子在那伤口处沾了沾。

司马峥错愕道:“我都这样了,亲我一下会死啊?”

他抬抬眼皮:“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这人撇了撇嘴,“早知如此,昨晚就该把你捆走的。”

何子鱼大大的叹息一声,惆怅道:“竖子不足与谋!”

司马峥脸色大变,忙缠到他身上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哽咽一声:“天杀的,我是你男人啊——”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想起几位如狼似虎的兄长,哆嗦一下,踟蹰道:“我这模样回去指不定要被揍,你给我想个法子。”

司马峥抽抽鼻子,舔了舔唇:“昨晚是你自己想出来还是被指派的?”

“当然是被指派的。”他眸子一转,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从那儿过?”

“我瞧着你在这条街上过了三百遍都走这边,每晚我都守在路口,期望你哪怕是一次从我面前过去也好,我果真等到了。”司马峥言归正传,欢喜道:“既然是他们指派的,你若是回不去,也不全是你的错啊。”

“对啊,”何子鱼喜上眉梢,“我毕竟也打不过你,何况方逊本意也是要我出来找女人。”

司马峥牙槽一紧,严肃道:“你有我了,以后可不能跟别人眉来眼去。”接着又说道,“人们往往是因为轻易得到才不会珍惜,但珍宝被丢弃后往往令人后悔莫及。你现在回去铁定被揍,若你消失一年半载才现身,他们欢喜都来不及,怎舍得动手?”

何子鱼喜色渐收:“你又想设计我?”

司马峥眼底一灰。

他装没看到,笑说道:“我该走了。相逢不易,来日若我们必得你死我活,我希望死的那个人是你。”他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痕,平静道:“能拥有一个死去的司马峥也挺不错,我去找找有没有能让尸身不腐的方子,你要不要帮我找一下?或许你也能将它用到我身上。”

“但要是我先死,我希望一根头发都不给你留。”

司马峥捏了把冷汗:“你在哪我就去哪。”

何子鱼神色古怪道:“兴许吧,随你。”

说完就要走,司马峥手脚并用挂在他身上,他眼皮一跳。

本该清早就出发的,直挨到太阳偏西,那扇门才被打开。

何子鱼颤巍巍的杵着一根木棍走在前面,司马峥把面具挂在腰间,心大如斗地牵着他的手左顾右盼,眼神长腿似的跑向两边货摊,在那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上流连忘返。

何子鱼怕被突然跳出来的熟人捉奸,撕掉那只手低声道:“就此别过吧。”

对方乐不思蜀的脸登时一白,愕然望着他。他迟疑片刻,被司马峥拉着往郊外走。

走到荒野上时何子鱼一把甩开对方的手。那两只爪子又缠上来,坚持不懈的要把何子鱼带回五龙关的狐狸窝,连拖带拽连哄带骗连哭再求……忙得人目不暇接。

何子鱼头疼起来,朝对方苦笑道:“你不要这样啊……”

“我没法跟你走,你不是也清楚么?”

“就三天,”司马峥故技重施,低声祈求道,“三天后我送你回来,我不会骗你了……那要不两天?”

何子鱼背过身:“我就送到这里。”

司马峥一把捞住他的腰抬脚就走,邦邦挨了几棍子,何子鱼挣脱出来,冷声道:“走啊——”

少年定定的望着他,他闭了闭眼,又呵斥一声。

司马峥低头间咬唇颤声问道:“何子鱼,那我们几时再见?”

他袖中的手摸着指甲的弧度,平静的回道:“随缘吧。”

少年辛酸一笑,眸中爬上一抹血色:“假如这段路注定我一人奔赴,约定似乎也不起效。”

何子鱼懒得跟他争辩,又提起棍子开撵。少年上蹿下跳的躲了开,咬牙深深瞧着他,眼睛通红的嗤笑一声:“那你等我来找你吧。”

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何子鱼站在原地,目送那人挪进山林后肩膀垮了下来,他将棍子丢到远处,对方从林子里跑出来,遥遥问道:“我们还是天晴见对么?”

他没回答,背过身时低骂道:“去他妈的天晴——”

回到军营后何子鱼就立马被提到方逊面前,几位堂兄面上有如雷火燎过,一个个捏着柳条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他站在前面一言不发,大家轮番上阵,给他弄了个三堂会审。

“你昨晚死哪去了?”何序寒着脸,“要在外面乱搞也叫人来通个信啊!”

“外面多危险啊,你实在太胡来了。”

“还以为你又被抓了!我们找了你一晚上,没良心的——”

……

何子鱼闷着脑袋装聋,方逊面色寒凉的上前来,伸手将他下巴一抬,眸子微凝,将他衣领拨开。

只见这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着让人寻味的咬痕。修长的手指在红印上顿了顿。

“我记得红袖替你开荤时,你哭得像那守贞洁的烈妇,”方逊漫不经心道,“这回怎么着,遇着仙女了?”

何子鱼把脸别开,方逊又卡着他下巴将脸掰回来。

“回答。”

“不是仙女,”何子鱼看着对方,忽然笑了一声,大无畏道:“是男人。”

方逊脸色一变,卡在他下巴上的手猛然用力。几兄弟在一旁咳了几声。

“将军,把他放开吧……”

大家忽然回味过来:“……”

“你跟男人搅了一晚?!”

何子鱼疲惫的把方逊手扒开,兄长们五颜六色,表情一言难尽,但都比天昏地暗的方逊好瞧些。

何满按了按暴跳的额角青筋,低声道:“糊涂蛋,你就不会看看情况再说话么?”

方逊身上罩着浓浓的戾气,一只苍蝇莽撞的飞来这边,惨叫一声逃命似的窜了开。

“我让你去开眼界,”将军一字一句道,“你跑去找男人?”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

方逊乍然一惊,脸色几变,随后恶狠狠摔袖出门——走到一半想起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又折回身,将对方一把丢出去。

何子鱼七荤八素的爬起来,拉了拉衣领,屋里传来一声爆喝。

“滚去角楼,少祸害老子的士兵!”

角楼是给将军堆放杂物的阁楼,何子鱼当没听见,跑到棚屋睡了一觉。

他醒来后眼前的场景就大变样了,小屋窗明几净,角落里垒着几个大箱子。

这屋虽然干净整洁得近乎刻薄,但被他身下的床占据一角,箱子占据一角,就没啥空位了。他的物品被随意丢在床尾。

何子鱼愣怔良久,感觉自己像是被狠狠扇了一耳光——他倒也没想着去祸害别的男人,大可不必这般谨小慎微。

于是他没来由感到一阵气闷,甩手将枕头砸到箱子上。

知道他跟男人好过以后,方逊对他就再没好脸色了,平常呼来喝去,有时也朝他怒吼,整个人阴晴不定宛如一头随时向他发起攻击的野兽。他好几次没招架住,忍不住跑到角落里抹了几把泪。

他又被提回来训练了,巡逻队的队友们如释重负,一个个笑得稀烂,却跟他说:“我们会想你的。”

何子鱼:“……”

他毫不留恋的来到训练场,每天兢兢业业的劳作,有时会爬上屋脊登高远眺,他期望这开阔的视野能把他郁塞的心怀也开阔一下。今天那抹银色身影又停驻在远处,方逊一箭射去。

收好弓,方逊朝房顶怒喝道:“滚下来!既然还有力气上房,就滚去再接着练!”

他泪汪汪的跑回训练场,拉着何满切磋。

何满叹息道:“他又骂你了?”

何子鱼擦了擦脸,把长矛一提。

“他把你当儿子,你突然做那样的事,他自己也不好过。”

“我也巴不得那人是女子啊,”何子鱼啜泣一声,“可他偏偏长成了男人,我总不能把他阉了吧?”

“何家没那么多拘忌,”何满眯了眯眼,在他头上抚了一下,旁敲侧击:“以前认识的?”

何子鱼年少不知其中深浅,就掰着手指说:“快三年了。”

何满眸光一凝:这东西十五岁出门,能跟他待三年的,除了方逊和那劳什子司马峥,就是方逊那群部下。

司马峥不仅要忙活北边,东边也雨露均沾,哪有时间跑来这边祸害良家子弟?于是这位劳心苦力的兄长首先把司马峥排除,就在剩下的人中怀疑起来——方逊那晚跟大家找人,但他那些个部下就不好说了。

依何满对这糟心小弟的了解,这东西是不怎么看脸的,只要混熟了,狗都能跟他称兄道弟。却也不排除他在那方面挑剔的可能。所以这位兄长又冥思苦想起来。

方逊手底下的将领们,长得最出彩的当属季渊,其次二三四都算清秀俊朗。总之都不赖。

这些人中,跟何子鱼处得最来的是季渊。但季渊出去执行任务了。

刨开这两人,其他人也不对。

虽然何家老幺有这怕生的毛病,但给自己挑靠山的水准一骑绝尘,所以他平常除了贴贴方逊跟季渊,并不怎么劳烦别人——假如跟他相好的人在这剩下的部分里,那他何子鱼出息了,祖宗泉下也瞑目了。

何满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回头猛然一悟:方逊前半夜去哪了?

何子鱼跟男人勾搭这事作为兄长的他们都没说什么,方逊的反应那般剧烈,倒好像是狗急跳墙,接着又马不停蹄将人丢到角楼,那角楼乃是将军的私人领地,这不是金屋藏娇是什么?

“阿娇”何子鱼正抓着长矛在空中乱挥,忽然看到堂兄用同情又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怎么了?”

堂兄凝重的按着他肩膀:“你老实说,是不是方子谦?”

何子鱼没好气道:“不是!”

说完背过身去。

何满乃是个天纵奇才,心思甚是细腻,于是他逆向一推,觉得他们家老幺这语气举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是欲盖弥彰。

遂一锤定音:跟何子鱼搅和的男人就是方子谦那厮!

晚上几兄弟聚坐一堆,咬牙切齿的咒骂方逊。

“这事其实不难知道,”何满拿拳头抵住膝盖,深沉道:“这三年里,老幺都在方逊身边,常年往月睡在一张床上,凭他那相貌,是个男人都会有点想法。”

何序咳了几声:“你好好说话,我对他没想法,难道我就不是男人了?”

“不打紧,”大家安慰道,“他那模样,女人也喜欢的。”

“现在的问题是,”何满忧心忡忡,“方子谦女人太多了,老幺跟着他,必得出事。”

“……他又不是干不过女人。”

“非也,”何满摇了摇头,“方子谦朝三暮四,岂会一往情深?设若某天他一脚把人踹开,以老幺那个脾气,绝对缓不过来。”

叹息一声:“他到时候要出个好歹,我们有何面目见小叔和婶子?”

“是啊是啊,有道理啊!”

“这样,”何满把兄弟们团了团,低声道:“把他送去聂昂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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