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策洗漱完后,关了灯,小心翼翼躺在她身边。
她呼吸很轻很浅,就算是在她身边,许庭策也几乎听不见声音。
月光渐渐描摹出她的面部轮廓,柔和而宁静。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晚,他看着她,心莫名有强烈的不安在涌动。
夜渐渐深了。
寂静的深夜最容易让人产生世间唯剩自己一个空荡荡躯壳的错觉。
于是它轻松吞噬一切伪装,让人卸下面具,还原成最真实的自己。
夏子惜缓缓睁眼,失焦的双眸里一片清明冷静。
她睡不着。
夜越深,越安静,她就越睡不着。
太多声音在她脑子里叫嚣了,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子惜,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知道吗?”
——“子惜,你的眼睛未来可能很难恢复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子惜,相信我,我会尽力医治你的眼睛的。”
——“瞎了就瞎了,谁让她惹我的?死了活该。她才不舍得死呢。”
——“你姐姐脾气就这样,你不知道让着她些吗?”
——“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现在谁不知道我夏明朗有个瞎子女儿,别给我出去丢人!”
……
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断从她额头、手掌心和背后沁出,燥得她眉头拧得通红。
不行,她要冷静一下。
房间里太吵了,吵得她头疼。
夏子惜轻轻掀开被子,赤着一双小脚踩在毛毯上。
她连盲杖也不愿意伸手去拿,左手朝前伸去,走一步停一步,试探着朝卧室门外迈。
她依稀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吴管家带自己去过四楼。
吴管家说四楼是露天的游泳池。
正好,她可以上去吹吹风。
她数着台阶步数和转弯的次数,总算应该是到了四楼。
推开门,刺骨的寒风便灌进了她宽松的领口,狂啸着吹得她裙尾翻飞。
夏子惜赤着脚,扶着墙,沿着边缘,压抑下心里的忐忑,随即大步朝前走去。
明明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她依旧像个正常人一样,像看得见前路一样,无所畏惧地迈着步伐。
这一刻,心里的痛快超越了这一年来的恐惧和不安。
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释放出来。
直到她的下肋骨撞上冰凉的硬的要命的玻璃,她被突如其来的障碍物撞得翻到在地,疯狂的行为才得到片刻的停歇。
用绷带吊在身前的右手臂在她踉跄着摔倒时撞上墙壁,后背也硌上冰凉的瓷砖。
身体上那一瞬间剧烈的痛感宛若一根导火索,撕开情绪的口子,压抑了一整天的无力和崩溃破堤般泄出。
夏子惜靠着墙,呆坐在地上,狼狈得眼泪直流。
像一个被人丢弃的洋娃娃般,她破碎地缩在墙角,无声的崩溃着,舔舐着自己的遍体鳞伤。
所有人嘴上都说着为她好,爱她。
可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为她好了,她却活得越来越狼狈不堪?
夏子惜猛地抬手用手背抹掉眼泪,而后费力地用着一只手撑着站了起来。
她转身凭着记忆走到堪堪到她腰腹处的玻璃围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