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生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他想单独问一下王行易。但王行易似乎对新来的王琪情有独钟，一直陪着他，和琳琳一起乘着霸王车到处逛。他不是很确定自己的疑问，也不好意思打乱他们，最后忍不住，只能和吴茜华讲。吴茜华则劝他不要太过执着，等老十有了空再去问他。
虽然对新元世界很好奇，但毕竟面积不大，又无法跟更多的新元世界中的人接触，两周下来，王琪便有点审美疲劳了。新元世界看上去科技发达，生活美满，人民和谐，跟他所在的转生世界有相似。不同之处在于新元有更多正真的人类，而转生世界里，现在他知道只有他一个是真正的人类，难怪他很难跟其他“人”交好，毕竟那些只是智能体，而且比新元的智能体更加呆板。
倒是穿越世界，充满了不定因素和刺激，虽然，穿越世界里也都是在他看来挺笨的智能体，但毕竟他是把他们当古代人来看的，笨一点似乎也合乎逻辑。
“爸爸，我想去穿越世界了。”王琪对王行易说。
王行易计算了一下，两周下来，在穿越世界里差不多有三四年时间了，帝国的计划可能也开始逐步实施，要去也差不多是时候。
“好的，让妈妈送你去吧。不过几件事我想说一下，能够给你很大的帮助。”
“你说。”
“你带一个妈妈的分身过去，专门保护你，以及方便与我们的沟通。”
“好的。”
“然后你直接去大汉皇帝那里，当然还是以文成圣人的角色，这样得到汉民的承认就可以免去很多复杂的步骤。”
“我想你给我个办法直接联系大汉皇帝，但在去见他之前，我希望能够先自己看看那个世界的现况。”
“这个没问题，分身可以帮助你迅速在那个世界里旅行。对了，你给分身起个名字吧。”
“小芬。”王琪想起他父亲对他说起过小芬的一片真情，毫不犹豫地说。
“这个，你考虑一下，原生世界里有一个真正的小芬，而分身毕竟不是真正的小芬，起这个名字会不会引起混淆？最后回到原生社会，智能体小芬是不会跟着回去的。”王行易却有点顾虑。
“呃，这个，要么就叫小妹吧。”
“嗯，这样比较合适。小妹通过外通道和我们沟通，要求帮助。小妹可以跟你远距离暗中通信。小妹可以附身在你的身上，加强你的体力。小妹可以帮你出点子。还有，小妹也可以有更多分身。这些你记着，很有用。”王行易关照到。
“按照你的描述，我想先到宋都，联系上朱元璋和赵官家。”
“这个没问题，我们把你的着陆点先定在宋都书院附近，然后你想去哪里，你自己决定，距离远的，可以让小妹帮你。”
“给我准备一些设备吧，这是单子。能不能把霸王车也给我？是不是太招摇？”王琪问道。
“不会招摇，你妈已经完全控制了那个世界，可以再造一个霸王车给你，而且可以设置为隐身。其实你不是很用得着霸王车，你自己的移动都可以瞬间到达，用不着运输工具。”
“比较装逼，”王琪嘻嘻笑道，“备而无患”。
当晚，王行易和琳琳跟王琪讨论着去穿越世界的可能事项，琳琳不断地嘟囔着，一个虚拟世界的虚拟世界，有什么好玩的云云，啰里啰唆，活脱脱进入了一个母亲的角色。
王琪走后，王行易和琳琳都感到有些失落，接下来他们的任务就是计算好时间，把琪琪拉回新元世界，然后进入沉睡状态后回到原生世界。琳琳已经通过琳琳二向黄昊夫妇发了邮件，按照新元系统原先设定的换回时间，原生世界的三天后醒转，请做好准备。
庄晓生总算看到王行易无聊下来了，于是拉了吴茜华一起，约了王行易问问题。
“老十，不好意思，我本来劝他不要来问你，但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还是请你帮着解惑一下吧。”庄晓生还没有问，吴茜华先打招呼。这让王行易来了兴趣，很想知道他们俩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老十，你记得我的生物研究，后来走不下去了吗？”庄晓生问。
“当然记得。当你观察细胞分裂，进入到观察dNA复制时，你观察不到dNA复制的过程。”王行易回想着。
“对的。奇怪的就是，作为细胞群，我们观察到了细胞群的新陈代谢。观察一个整体细胞，我们观察到了细胞的分裂。但当我们进一步下去观察dNA的行为时，我们观察不到，也就是说细胞停止了分裂。而如果我们不观察dNA的活动时，细胞又开始分裂。这是不是很不寻常？”庄晓生详细解释道。
“难道不是观察设备的问题？或者观察方法的问题？或者观察环境抑制了dNA的复制？”王行易问。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花了很多时间来检查我们的实验设备和流程，但一直没有找到原因，这也就是我们停滞不前，而我又非常苦恼的原因。”庄晓生回答。
“可以理解，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你进一步的细化微观行为。”王行易点点头。
“本来我都放弃了，”庄晓生叹了一口气，“但是在虚拟世界里，有件事却提醒了我。”
“说来听听。”王行易开始有点知道庄晓生要说什么了，心里不由得一怔。嘴上继续询问，心里却在想该怎么回答。
“我和茜华俩人脱险后，曾经试图将越野车的接受线路改成发射线路，但是，在拆开之后发现，整个就是一块集成电路芯片，根本没法改。而我记得，越野车的接收电路设计中，不是一整块芯片，而是由控制芯片、线圈、放大电路和一系列的外围半导体组成的。”庄晓生说道。
“这能说明什么？兴许这辆车的接收模块就是一块芯片，并不奇怪呀。”王行易答道。
“是的，但这样的设计不奇怪吗？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么一个整体，模块化是通常的方案。关键是，这样我们变得无法进一步细化内部结构，听上去是不是和无法进一步观察dNA行为有类似之处？某种力量在阻止进一步的拆分。考虑到那是个虚拟世界，这样做的好处是，虚拟系统只需要整体模拟接收电路的行为，而用不着模拟细节。”庄晓生盯着王行易看，似乎想从脸上看出什么。
“嗯，很好的解释。”王行易点点头。
“那么，为什么我们的世界里，细胞分裂也只看到整体的行为，而不能看到进一步的细节呢？再给一个着名的例子，薛定谔的猫，当我们观察光子时，它的行为塌缩了，否则它就是随机的。有没有相似之处？你想到了什么？”庄晓生追问。
“为了模拟的方便？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世界也是一个虚拟世界？”王行易问。
“很像对吗？从模拟的角度看，整体的行为容易模拟，进一步细节的行为模拟量太大，所以，就阻止你观察进一步的细节。或者说，进一步的细节没有被模拟，所以观察到的细节行为，和整体行为发生了矛盾。”庄晓生说。
“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了新元世界是个虚拟世界了，”王行易暗叹一口气，他是否该如实告知呢？这可是一个大问题。王行易一声不响，斟酌着告知和不告知两种选择可能产生的后果。
吴茜华也和庄晓生一样，紧张地望着王行易，她的手无意识地勾住了庄晓生的胳膊，脸靠到了庄晓生的肩上，而庄晓生也貌似安慰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的距离好近啊，”王行易心想，“告知与不告知的选择，原来居然就取决于他们俩的关系。”
如果他们相爱了，告知他们有什么好处？让他们为了这真情假意而烦恼？还有十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哪怕只有十个月，为什么不让人好好的过日子呢？为什么要捅破这层幸福呢？
王行易自己有经验，他深爱自己的妻子，琳琳是一个替代品。但他的妻子永远地走了，尽管他完全知道琳琳是智能体，他也努力接受琳琳，把她当作一个真正的人。这样才能过好这新元世界的每一天。
至于回到原生世界，庄吴可能将失去彼此的爱，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也许庄晓生只是一个油腻中年男，也许吴茜华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本来就没什么交集。那时他们很快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的。
“你还有其他什么证据？”王行易问道。
庄晓生想了一想：“暂时没有。”
“理由不充分！”王行易断然道。
“在科学方法论上，一直存在整体论和还原论两种，典型的中医用整体的表现来研究身体各部分的逻辑关系，使用的是阴阳五行。而西医则是解刨骨骼肌肉脏器，不断地分解直到细胞。对于神经系统，西医至今没有搞清楚大脑是怎么工作的，从化学上来说是一连串复杂的化学反应，而从物理上来说却是脑电波的传递。而中医则依赖于经络理论，并很有效地采用了针灸的刺激方法来治病。
再举一个例子，物体受重力影响跌落地面，牛顿用万有引力来解释，而爱因斯坦用空间弯曲来解释万有引力。但什么是空间弯曲？却又是引力能够造成空间弯曲。那么，究竟哪个是因，哪个是果？还是事实就是这样，只不过在数学上采用两种等价的解释，而曲面数学更加方便统一所有的强弱引力。所以，很多所谓的原因，其实依赖于你所取用的方法论和表达工具。
不同的方法论和工具，走向不同的方向，在细节上形成了某种矛盾，但在整体上却表现出一致。所以，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虚拟空间时，虚拟空间只是一种解释原因的工具而已。就像造物主也就是解释的一个工具。
行星围绕着恒星旋转，恒星围绕着银河中心旋转。为什么不是太阳围绕着地球转，而所有星星都围绕着地球转？从相对运动的角度看，当然可以，只是旋转轨迹更加复杂，数学上难以计算而已。如果我们摆脱采用数学的工具呢？采用其他工具，比如周易之类的，古代不也建立了相对准确的历法吗？
周髀算经采用简单的灵枢和天圆地方模型，就推测出极南之地四季如夏，而极北之地有极夜极昼现象。总不见得商朝人到过赤道和北极吧？就是用工具推算出来的。
所以，没有必要被这些矛盾困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任何假设都有可能，但因为假设而烦恼，那绝对是庸人自扰。”
王行易觉得汗都要下来了，还好自己反应快，兜兜转转绕了半天舌，整出一套非常符合逻辑的说辞来。
庄晓生默默地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坦然道：“是我多虑了，我没有想清楚。”
“我就说你胡思乱想，要说看问题透彻，还是老十厉害。”吴茜华也似乎松了一口气，妩媚地刮了庄晓生一眼。
看到吴茜华对庄晓生的表情，王行易却心里突然有点泛酸：“怎么就觉得很有点不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