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赵楷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这厮居然还想着白拿?
他把这西夏公主养在身边,不知道废了多少钱财,正准备乘着这次和西夏的议和狠宰一笔连本带利还回来,居然还想直接就这么带回去。
“我说,恽王殿下让我们带公主殿下回去,我们再来谈议和的事情。”苏翼整了整衣领,“恽王殿下此刻莫不是以为还能与我西夏再战一场?”
“不知所谓!”赵楷怪异地看了这个苏翼一眼,这家伙疯了不成?居然还敢在自己面前摆谱?
“来人!将他二人给我绑咯!扔后面去!”
赵楷懒得再和这家伙聊下去,他是在是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当上李察哥的幕僚,整个就一腐儒,能力不大,谱还挺大。
两人挣扎着被士卒用绳子绑着,口塞破布坐在马上被牵着到队伍后面去了。
“出发!”待营中士卒全部列好阵型,赵楷下令。
……
十日之后,一行人十分顺畅地抵达到了宥州前线。
需要说明的是,在经过环庆路的时候,种师中亲自前来迎接,与赵楷畅谈一番,并未提及任何关于童贯、刘延庆以及刘法与熙河军的事情,就好像他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样,隆重地招待了赵楷,又隆重地将他送走。
不由得让赵楷内心暗骂一句人老成精。
到达宥州之后,赵楷立即在城内拨乱反正,将正在被扣押在大牢内的折可存、翟进二人放了出来,把守城的刘延庆亲信心腹等人全部撤除,换上从熙河军中选拔出来的人。
“参见恽王殿下!”二人对赵楷行礼。
“二位将军快快免礼!”赵楷将二人扶起,“二位皆是我大宋的忠贞之士,我来得晚了,让二位受苦了!”
“殿下言重了!我二人虽然受了些皮外之苦,却哪里比的上焦将军与朱将军二人被奸佞所害!”折可存黯然道。
“我恨不能生啖刘延庆其肉!就是他下令将安节与定国二人杀死的!”说到焦、朱二人,翟进眼眶又红了起来。
“二位将军不必伤心,我已经将刘延庆之子刘光世斩首!也已命人为焦、朱二位将军修好了坟茔,今日我们便用其首级前往为他们祭奠!”
说罢,赵楷领着梁红玉与众人一道去了城外。
两座新垒起的小土包静静地躺在黄土塬上,只有坟前树立的两块石碑上刻着焦、朱二人的姓名,似乎在向天空默默诉说着二人的事迹。
这样的条件已经算的上不错了,还有更多的将士们隐姓埋名埋在万人坑中,被人遗忘。
来宥州的路上,在经过泾原路镇戎军的时候。
赵楷特意去看了当年与西夏开战的好水川战场。
此战发生在仁宗朝康定二年(1041年)。
宋军中了西夏李元昊的埋伏,大败,死伤一万余人。
时隔七十七年,当赵楷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宋朝的边境已经从此地再往西拓宽了两百余里。
但赵楷看到的只有荒凉、阴森、凄凉。
时值秋末冬初,青草早已枯黄败落,使得地表得以裸露在外。
爬上一个小山坡,往下一看。
漫山遍野的枯草堆下,全是壮烈牺牲的宋朝将士们的雪白尸骨。
怀着沉重、愤怒、忧伤、崇敬等各种复杂的心情,赵楷下了山坡,走入这片战场之中。
战场上的旌旗、将士们的衣物早已经消逝在了风吹日晒之中。
偶尔还能看到一把生锈的破刀,一顶蚀破了洞的头盔,或是一沾就碎的盔甲碎片。
赵楷从脚下拾起一个破碎的陶罐,从里面发现了一些早已烂地发黑的米粒。
只有陶瓷这种东西,才能经受住岁月的流逝,历经千万年都不会被腐蚀。
闭上眼睛,赵楷似乎可以感受到那一战的惨烈。
那一战宋军一路追击西夏军。
傍晚,他们来到了这片坡地之中,经过了一天的鏖战,人困马乏,埋锅造饭。
准备修整一番,派出斥候与附近的兄弟部队约好,明日再行追击。
一夜好眠,早晨起来,他们还未来的及将这些残羹剩饭收拾掉,回来的斥候发现了数个大盒子,于是带回了营地。
带队的将军好奇地打开了盒子,就如同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一般。
数百只哨鸽冲天而起,将他们的位置暴露无遗。
很快,附近埋伏了很久的李元昊率领着他的铁鹞子,朝坡地内的宋军发起了灭顶的打击。
数万将士嘶声喊叫,恐惧!不甘!
最后都成为了这里茂盛草丛的养分。
没有人为他们收尸,甚至七十余年来朝廷早已忘记了他们还躺在这里,直到赵楷的到来。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启程的时候,赵楷明确对姚古表示,让其重新在此地将将士们的遗骨收拾安葬好,为他们树立一个碑,让世人永远记住他们。
在此刻,看着焦、朱二人的坟茔,赵楷同样升起了这样的情感。
还有身旁的梁红玉,她甚至都找不到他的父亲的遗骨,不知她父亲葬在了何处。
只能将装有刘光世人头的盒子摆在焦、朱二人的坟前,遥寄着对亡父的思念。
“北伐兮西夏,貌宥州兮孤竹。偏师兮覆众,在崇山兮峡谷。露芃芃兮蔓草,风秦秦兮拱木。见马血兮引霞,闻殇魂,兮雨哭。君王按金鼓而气愤,抚珠钤而泪滋。横万里兮抽恨,吊群山而写悲。怼凶将兮我辱,悼勇夫之狄累。彼前鉴兮未远,何后来兮不追?对死地兮出阵,临伤门兮用师。军夺帅兮虹食垒,车脱辐兮火焚旗。有栾黶兮愎矣,无范宣兮丑之。命穷迮兮短兵错,肤迎刃兮血染锷。旋残溃兮弃组练,山犹号兮谷馀战。殆原野兮奈何?违君亲兮不见。于戏!何天命之奄忽?俾仁义之理兵,为蛮夷之俘馘。鬷六校之飞将,镇五营之劲卒。吾见出兮不归,噫名存兮身没。痛忠魂之谁诉兮,激壮士之愤气,惟一胜而一负兮,乃兵家之常势。奈何不得使吾君得闻兮,以边事为戒。邈九重之高深兮,岂天下之耳目,皆可以欺蔽也””
赵楷大声唱着这篇《吊国殇文》,眼角含泪,神情庄重肃穆。
不光是为焦、朱二人,更是为宋夏百年战争以来葬身在这片土地上的将士们。
梁红玉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受其感染,折可存与翟进二人也扑在坟头痛哭。
天茫茫,地空空,忠魂埋骨谁人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