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里,这是瑶思走后的第一夜,他幻术做的白衣小仙君再也没有出现过。
观星崖一如既往皓月当空,繁花密林随风而荡,似乎没有意识到眼前人心绪黯淡。
他在九重天上隐姓埋名了一年之久,到最后,还是没能从瑶思口中听到一句笃定的答案。
他心里永远在认同,灵女的身体里住着瑶思的灵元,她得每一寸每一寸,澜渊的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是刻在骨血里的东西,永远不会忘记。
他的猜测没有得到证实,唯有手中的一张未曾被翻开的薄纸寄托着无限忧思与希冀。
如果那真的是瑶思,她为什么要骗她,骗着所有人。
所以得答案或许只有她留下的信笺可以说明道明。
澜渊的指尖在颤抖,他始终还是没有勇气翻开,他害怕,他害怕信笺了没留下任何答案,他害怕瑶思真的早都离他而去。
他清楚的记得,从前瑶思说过,若是有一日她不在了,记得每年的七月初七她生辰那日,透过亘古不变的月光倾诉心中的思念。
今日恰逢七月初七,又是一年鹊桥相会的日子,月色柔光里,天上地下好生热闹,唯有他一人冷冷清清。
大约他习惯了那样数万年的孤寂,瑶思偶来他身旁之时,他还是那样嫌弃聒噪,千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他从孤寂里走出,逐渐热闹着,可终归还是他一人归入刺骨的清寂。
他对着皓月,诉说心中期盼,陡然想起瑶思来此处的第一年,那时瑶思在他眼里还是个顽皮胡闹又不可理喻的小孩。
她的第一个生辰,过得很荒诞也很草率。
九重天上不少的神仙碍着灵女这厢身份,里里外外没少为瑶思准备贺礼。
彼时的她全然不识得神仙们送礼的套路。
譬如:白泽送了她一撮神兽最新褪下的毛发。
又譬如:月老剪了她一撮头发,系在红绳上祝愿她能早日栓到如意郎君。
再譬如:巨门那厢下里巴人朴素的送了她一团云雾,说什么是他亲手团的仙雾,腾起来轻快又缥缈,一个筋斗奔着十万八千里去的。
贺礼摆满了繁星云游,一个个数下来,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算是尚不甚懂风花雪月的染荒赠送的长鞭,驱魔散鬼一顶一。
瑶思满心欢喜到满心失落,整个人像是高空落泥底,直到贪狼星君送了一身土不拉几又花里胡哨的喜庆红绿衫子,瑶思瞬间高兴的觉得别个仙家送的东西是如此高雅,如此有品味。
本来吧,这么大动干戈的收礼,即便澜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能听到点动静。
澜渊是什么人啊,如果说现在他开了点窍,算是初级撩妹的技术,那千年前他就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木头,一根筋。
从来没送过贺礼的澜渊左右琢磨了琢磨,毕竟这人是灵女,灵都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又是来九重天小住的客人,客人过生辰,他若是两手空空,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乎,澜渊白日待在书房,直愣愣想了半晌,也没想清楚该送点什么即不被说土又能准确表达自己东道主的心意。
直到入了夜,他还是没想到个所以然。
陡然想起瑶思平日爱团朵云堵在他书房门口,一堵就是一日,每每他推门一出,总是会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想了想,澜渊忽然觉得这是个好下手的点子。
顺着瑶思的这个奇怪癖好,他摸索着如何衍生转变出来,做个贺礼送给瑶思。
衍生了好大一阵也没衍生出来具体物件。
他茫然踱步在长桥上一阵,已是戌时,天色渐晚,大约是老天可怜天帝陛下的一根筋,陡然让他生出个不太好的想法中唯一的好想法。
他尚未确定这个想法成不成熟,那厢瑶思抱着一堆仙家们送的瓶瓶罐罐经过镜鸾池长桥。
瑶思瞧见他一人蹒跚,大老远打了招呼:“嘿呦,天帝陛下你这个大忙人怎么得空在这瞎转悠了,没工作?”
他想的起劲,对于瑶思的突然出现一时没想好应对的措施,手忙脚乱的笑了笑,答:“今夜是凡间一年一度的七夕,九重天也热闹学了这习俗,热闹的很,我便出来走走。”
“是吗?”瑶思质疑的打量一圈四周,九重天的确热闹,可他走的地哪里热闹了,方圆十里寸草不生,更别说人影了,热闹在哪里。
澜渊尴尬的抽了抽嘴角,立刻圆话:“我生平喜静,能远远对月瞧一瞧其余人热闹,心中就算是热闹过了。”
瑶思迷惑地点了点头,抱着她的瓶瓶罐罐没腾出手同澜渊摆手再见,她只耸了耸肩,回着:“那你先热闹着,我去清净了。”
说着,瑶思便要回了繁星云游,澜渊晃了晃神,此时不祝贺,都要第二日了,第二日便不是她的生辰了。
他信步上前立在瑶思身旁,有些不太好的意思的顿了顿。
瑶思两眼一茫然,问道:“干嘛?你不热闹了?”
“热闹。”澜渊笑着说,“对了,白日里我……我修习术法,习得变幻术时一时失神,幻了块金元宝出来,我想着你平日里最爱这些小玩意,就赠予你吧。”
他以为自己的借口可以瞒天过海,毫无漏洞,便背着手瞧瞧仿了块凡人爱用金元宝出来。
瑶思咂了咂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总觉得这个撒谎漏洞百出的澜渊破为好笑。
我的天,天帝陛下修习变幻术出神变出个金元宝?
可信吗?
可信度为负一。
我抬头望了望澜渊生涩的面孔,一时间自信心膨胀。
吼,该不会是这家伙暗恋自己,又不知道该如何表露心思,借着今天七夕情人节,送块金子袒露心声吧。
想着想着,瑶思就控制不知的咯咯笑起来,她不笑还好,一笑笑的澜渊心里没了底。
他正巧和瑶思想岔了,总觉得瑶思是在嘲讽自己没心意呆板。
一时不知如何下场的澜渊将手中的金元宝丢在瑶思衣捧里的瓶瓶罐罐中,一张脸七拧八拧的落荒而逃。
瑶思更是茫然,她慌忙叫着逃窜的澜渊,那家伙就是不肯停下。
一晚上,她就将那块金元宝摆在桌子上,当做定情信物似的发呆。
思绪四下飘荡,恍然惊忆起过往美好云烟,才道如今身侧空空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