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洲,寻星山上
一条小溪从深林中穿过,直到远方。溪边的野花开的正盛,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在溪旁的杏树枝头,坐着一个女子。她光着脚,头上带一野花编织的花环,正轻轻吹着玉箫,怡然自得。
突然间,女子停住了,神情黯然,不知是喜是悲。随后她淡淡的一笑,自言自语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霎时间,天空中传来一声鸟鸣,紧接着一只血色的凤凰朝这边飞来。那凤凰上站着风度翩翩的男子,女子认得,那上面的便是自己的主人——达奚意。
女子从树下跳落到草坪上,对着血色凤凰,恭敬行礼,道:“恭请主人。”
女子话应刚落,那凤凰已到眼前。达奚意从血凤凰上跳下来,右手一拂,凤凰瞬间消失,已化作了血色的珠子,挂在腰间。
“然儿,好久不见!”
达奚意上前去,将夏雨然扶起,摸着她那微红的脸蛋,甚是温柔。
夏雨然有些吃惊,又有些害怕。这么多年来,达奚意从未对自己如此温柔过。她躲避着,后退了一步,问道:“主人,你今日怎么有空来?”
与达奚意多年的相处,夏雨然明白,每当达奚意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定是有事相求的时候。
“然儿在这里,我自然要来看看。”达奚意道,拉着夏雨然的手在河边的草地上坐下。
“主人——”
“然儿,我记得几年前,我曾送一块黄色的玉佩给你,你还记得吗?”
“记得?”夏雨然道,“只是……”
“只是什么?”达奚意盯着夏雨然的眼睛,要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夏雨然眼神有些逃避,她站起身子,移了几步,道:“主人,前几日,雨然外出采药,不慎将玉佩给弄丢了,还请主人恕罪。”说着向达奚意行一礼。
达奚意起身,冷笑一声,偷偷瞄着夏雨然,问道:“然儿采的是什么药啊?居然要回到普桑的万丈崖上去?”
“这~”夏雨然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跪倒在地,道:“主人,雨然罪该万死!”
夏雨然知道,达奚意能窥心,自己所做的事,他定然已经一清二楚。
“先起来吧,然儿!”达奚意叹了口气道。
“雨然不敢!”夏雨然察言观色,见达奚意脸上仍是忧虑,故而也不敢起身。
“然儿,你先起来。我虽能窥心,但我从来不会窥你的心。你心中的感情,你所做过的事,我也从不知道。”达奚意望着蓝天,思绪万千。
夏雨然这才缓缓站起身子。
达奚意有没有窥过自己的心,夏雨然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达奚意从未骗过她。
“然儿,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一个完美的女子。我将你当做我的姐姐,师父,朋友,甚至是……甚至是我的此人……你在我心中的地位,除了寒儿,无人可以取代。”
“然儿,十几年前,是你救了我,也是你一直留在我身边,默默的支持我,帮助我,鼓励我……甚至,在我不顾你的反对,杀了那些少女,违反了默根阁的律法时,你也从未提过要离开我。我真的感激你,很喜欢你。所以,不论你做错什么,甚至是背叛我,我这一生都不会怪你的。”
夏雨然听后,感慨良多,眼中闪烁着微光。她鼓起勇气,终于开了口,道:“主人,恕我直言,你不该杀非羽的!”
达奚意一笑,道:“真的是你救了非羽?”
“嗯!”夏雨然点点头。
前几日,夏雨然在这山中,耐不住寂寞。本来是想去看看达奚意的,但却在刚登上摇光岛的时候看到了欧阳杰在追杀非羽。
夏雨然一来打不过欧阳杰,二来又怕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故而默默跟随。直到非羽跳下万丈崖之后,她才出手相救。此事过后,夏雨然也不敢再去达奚府了,于是便带着非羽,回到了灵洲。
回到寻星山,夏雨然才发现,自己在救非羽时,一时心急,竟将达奚意送给自己的玉佩弄丢了。她本想去找,但又怕被发现,故而静静地在寻星山上,等着达奚意到来。
达奚意一笑,坐下来,悠悠的道:“说吧,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夏雨然神情紧张,道:“他是我的徒弟,也是你的……你曾经的兄弟。”
“徒弟?呵~这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并不做数。至于兄弟嘛?他已与我割袍断义,再无兄弟之情。”达奚意道,虽是戏谑的语气,却让人感到种种凄凉。
“那言寒呢?”夏雨然道,“主人,非羽是言寒喜欢之人,你若杀了非羽,言寒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我已杀了她母亲,再多杀一个非羽,又如何呢?更何况,寒儿现在已经认为非羽死了,长痛不如短痛。我相信,只要我一心对待寒儿,她迟早会被我感动的。”
夏雨然望着达奚意,神情默然。过了良久,才道:“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是不会杀非羽的?”
达奚意怔住了他,夏雨然看透了他的心。的确,刚才那些话,他只是说给夏雨然听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让非羽死。
达奚意一笑,道:“知我者,夏雨然也!”
夏雨然也笑了,又问:“那主人打算现在如何处置非羽?”
“唉……”达奚意叹了口气,微笑的脸庞一下子黯然失色,悠悠的道:“然儿,帮我个忙好吗?”
“什么忙?”夏雨然也严肃起来,望着达奚意忧伤的神情,她知道这个忙必定与非羽、与言寒有些极大的关系。
“帮我照顾非羽。”达奚意十分要去的道。
“然儿不明白,主人这话的意思是……”
“陪在非羽身边,帮助他,鼓励他,照顾他,就像当初对我一样。非羽是个人才,我希望他在多年之后灵力能超过我,打败我,甚至能杀了我……”
夏雨然吃了一惊,猛然抬头,望见达奚意那充满忧虑,但又十分郑重的神情。声音颤抖着,问道:“杀了你?为什么?”
“然儿,我做错太多的事,杀了太多的人,我的罪行不可名状……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姑姑,对不起母亲,对不起碧儿,对不起泽兰,对不起姿美,对不起阴魂村中的被我折磨致死的万千少女,我也对不起非羽。我抢走了他的寒儿,抢走了他的一切,又逼得他跳崖。我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想起以前种种,达奚意不禁闭上了眼睛。
“然儿,我早该死了,早该为我的罪行付出代价了。只是我对这世界有太多的眷恋,太多的不舍。我放不下小杰,放不下我们从前的梦想;我放不下父亲,放不下整个家族;我也放不下寒儿,她身上有稀灵,又那么单纯柔弱,没有我,她该如何在那弱肉强食的普桑存活……”
说着,达奚意渐渐眼睛湿润了。唯有在夏雨然面前,达奚意才会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也只有夏雨然才能给他鼓励,给他力量。
夏雨然走过去,抱住达奚意,轻柔抚摸着他的脸庞,不紧不慢的道:“主人,既然不舍,那便努力活着吧!你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毕竟是情势所逼。若是不铸成嗜血之花,你便不能让那么多的家族信任你,也便扳不倒馨怡母子,拿不回族长之位。更何况,嗜血之花是你父亲的遗愿,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
“至于那些死去的少女……主人,只要你从今以后,改邪归正,行善积德,我相信,那些死去的人会原谅你的。”
“可以吗?”达奚意抬起头,似一个孩童一般,充满期待的望着夏雨然。
“自然可以,雨然会一辈子陪着主人的,不论主人如何待我!”
达奚意满心欢喜,站起身子,夏雨然的话,她从来是深信不疑的。
达奚意略思考了一会儿,神情又低落下来,摇摇头,道:“不行,不行!”
“为什么?”
“非羽怎么办?他不会放过我的,自然我也不会杀他。”
“这个主人放心,我会劝他的。非羽是个顾全大局之人,我相信他会明白的。”
达奚意满意点点头,内心轻松了许多。
“谢谢你,然儿。这么多年,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今日。”达奚意握住夏雨然的手,满含着笑容与真诚。
夏雨然笑笑,脸上露出小小的酒窝,道:“主人,只要你在空闲之余,能够记得,在这灵洲的寻星山上,有一个女子每日都在念着你,想着你,盼望着你。雨然则便已知足了。”
“我会记得的。”达奚意道,又望向苍宇,见那太阳已然偏西。
“然儿,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保重。”
“不能住一晚吗?”夏雨然乞求道,神情黯然。
“主人,你已经很久没有与雨然同处一室了。”
“不了,寒儿还需要我。”想起言寒,达奚意脸上不自觉的泛出红光。
听此,夏雨然内心一片酸楚,不过她又能如何呢?这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自爱上达奚意的那刻起,她便应该知道,她注定要孤独一辈子。
夏雨然呆呆的站着,没有说话。
达奚意一笑,握住了腰间的血红色罗曼沙珠。突然间,他的胸口感觉到针扎一般痛,身子竟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险些摔倒。
“主人,你怎么了?”夏雨然忙上前去搀扶。
“没什么,可能是近日来太疲惫了吧!”达奚意道。
夏雨然却觉得不对劲。
“以主人的灵力,不该如此的,让雨然看看!”夏雨然说着,伸出右手,抵住达奚意的脖颈。
夏雨然感到达奚意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游动,在窜走。这力量极为的霸道,它在时刻拉扯着达奚意的身体和灵魂。照这个速度下去,不除三年,达奚意便会因为承受不住,经魂飞魄散而亡。
夏雨然移开玉手,眉头紧锁。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达奚意也紧张起来。胸口的这种刺痛之感,他已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了。
夏雨然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道:“雨然才疏学浅,不知主人病因。还请主人随雨然到阴魂村去,查阅书籍,再做定夺。”
“嗯!”达奚意点点头。看然儿的神情,此病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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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魂村
还是一样的蓝色雾气,一样的血腥之味。达奚意再次来到这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愧疚。
医术被保存在一间密封的石室之中,雨然进去查书,达奚意坐在外面,喝茶等待。
已过了去良久,若不是在阴魂村中,那天应该早便暗了。
夏雨然从屋中出来,神情黯然。
“然儿,可有结果?”
“嗯!”夏雨然道,“主人,再让我替你查看一下!”
夏雨然说着,右手又抵住了达奚意的脖颈。她查看了良久,这次是真的看清楚了。
“怎么样?”达奚意问,他心中还记挂着言寒,想要早些回去。
“没关系的,主人的身子好好的,没什么大病。雨然帮主人配些药,主人喝了便好。”夏雨然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达奚意感觉不对,扶着夏雨然的肩膀,问:“然儿,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夏雨然道,努力使自己镇定。
“我知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我。然儿,告诉我,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达奚意扯着夏雨然的手,甚是着急。
“我……我……主人……真的没什么!”夏雨然说着,背过身去,不愿言语。
达奚意紧皱着眉头,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
他闭上了眼睛,心中暗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然儿,原谅我!”
达奚意握住了罗曼沙珠,偷偷去窥夏雨然的心。突然间,他怔住了:三年,他最多只能活三年……
那医术上说:由于嗜血之花太过霸道,唯有十级灵力者才可承载。若比其低者,强行运用,体内灵魂会因魂心拉扯,而遭到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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