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 章 他只是没有意识到
是的。
在这山峦叠翠、草木茂盛、悬崖峭壁、危险恐怖的山林中，迷路了。
他迷茫的望着四周，始终不见那雪白的身影。
墨泽走的不是人为开采出的大路，或者说并没有路的概念，只顾如何走最近，走出的路线也是乱七八糟。而他只顾低头追墨泽，根本没有注意，在失去目标后茫然回首，四周是成片的荆棘杂草，无路可走。
枭在经过简单的思考后，决定不走了，就站在原地，等墨泽回头。
墨泽确实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他看到那洁白如玉的修长手指拨开前方的枝叶，露出那张惊世骇俗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这里干什么？”
墨泽问他。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没有说话。
还好墨泽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眸光一闪像是知道了什么，有些不耐地“啧”了声，拽着他的手，继续向前。
枭第一次被人如此，那只宽大的手完整将他的手包裹起来，手心传来的温度与其所表现的完全不同，是灼热的。
手指忍不住颤了下，心脏像是被一根棍子搅动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难受，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墨泽不是个会迁就别人的，只一手拉着他向前，完全不去思考他会不会跟不上、会不会撞上什么树枝、会不会已经累到浑身无力像条死狗被人拖着……
枭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浑身无力，想站却站不起来，已经两天未进食的他精神恍惚，几次险晕过去，却都在墨泽的拖拽下醒来。
脚踝已经被磨的鲜血淋漓，甚至隐隐露出筋与骨头，在林间留下扎眼的血痕。
这简直是场虐待。
墨寒羽光是听着就揪起了心，眉头紧锁，几欲开口。
其实枭一开始也以为他是故意的，但在路过一条不窄的河流时，墨泽回头想和他说什么，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下。
“怎么这个样子？”
墨泽不明白，明明转眼没过一会儿，手里的小孩怎么就变得这么奄奄一息？
人类果然脆弱。
墨泽只以为是他娇气，没说什么，轻轻松手，任由其瘫软在地。
枭腿脚被拽的尽是泥土，血和泥混着显得伤口格外狰狞，身上粘着某些灌木的种子，脸上有被树枝划到的细小血痕，狼狈的不像样。
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能意识到墨泽在等河中央的渡夫来，于是挣扎着想重新站起来。
但因为脚上的伤，几次未能如愿。
渡夫来了，将长桨插入泥土，朝墨泽问了句他听不懂的话。
墨泽以同样的话语回答。
渡夫注意到瘫倒在地的他，再问什么时，话中尽是讶异担忧。
墨泽没有却没有再说什么，单手将他拎了起来。
一股清凉舒爽的气息顺着脊梁蔓延至四肢，原本火辣刺痛的脚踝仿佛被一股冰凉的清泉温柔地冲洗，疼痛渐渐消散。他低头查看时，惊讶地发现伤口竟已完全愈合，仿佛从未受过伤一般。
因为邙灵先前也展示过类似的手段，于是他没有惊讶太久，很快将注意力转到墨泽身上。
墨泽将他拎上船便随手一丢。他以为自己可以站稳，却浑身无力，头晕眼花。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会这样。
是……饿了。
迟疑的大脑终于找到答案，但已经无力吐出，模糊的视线照不清那洁白的身影，嗫嚅几声昏倒在地。
又被饿晕了……
墨寒羽嘴角抽搐，忍不住想骂。
“他……就这样？”墨寒羽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枭，“你还惦记了他这么多年？！”
秦枭一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我觉得还好——”
“好个鬼啊！”墨寒羽气道，“他明明是——”
“他只是没有意识到。”秦枭轻声道，提起墨泽眼眸依旧温和。
秦枭并不怎么会讲故事，解释起来也是断断续续。
虽然刚见面时墨泽的做法很是恶劣，但他并不觉得是有意虐待。
墨泽只是没有意识到。
他不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命，也不会因两天连续不断的奔波而劳累，更不理解他为何明明不舒服却依旧忍着不发声。
此时的枭还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感受——尽管日后他也极少表达。
但不同的是，日后的他是不想，而此刻，是想不到。
墨泽对他太过冷淡，身边也没熟悉的人，导致枭在相处时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即便感到不适也从不开口。
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然而出乎意料。自从那次饿晕之后，墨泽再也没犯过错。
他总是在他感到疲惫时停下休息；也会到城镇上给他买些吃食；甚至在他衣服鞋子不适的时候变出把金块给他买新的。
他总是知道枭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尽管态度依旧冷漠，但枭不用再为衣食住行而担忧。
改变两人关系的，是一次意外。
是在热闹喧嚣的城镇，人流拥挤。因为墨泽以原貌示人时，总会引起轩然大波。轻者呆滞，重者甚至会经受不住晕过去。
枭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有些惊吓。
所以墨泽每次遇到去到城镇等人流涌动的地方时，都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粗布麻衣，黑发黑眸，再普通不过的模样。
因此，让枭在这次拥挤中与他走散，等走过街道，回首四盼，到处都是陌生的人。
枭茫然望着四周，思考片刻，走到一处隐秘的角落，避免再被碰撞。
刚站稳没多久，身后忽然传来刺骨的寒意，枭大惊，回首，一块脏兮兮的布盖了上来，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昏暗而杂乱的房间里。
身边堆着数不清的木制方笼，有的盖着布，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他的双手被捆，双腿传来剧烈的疼痛，好像被敲断了，和一堆箱子扔在一起，嘴里塞着一股怪味道布条，鼻息混着股不详的血腥味，很难闻。
但比起那暗无天日的囚笼，这里的气息尚能忍受。
面前的几个男人说着一口粗话，他其实听不太懂他们的语言，一路上遇到的人，他只有极少数听懂了，大部分根本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就在枭疑惑他们在说什么时，凉气再度从后背侵袭而来，但这一次，没有带来任何不安。
绳索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墨泽蹲在他身后，只一点便止住了双腿的剧痛，看着他将嘴里的布条掏出，面上没什么表情。
【走吧。】
显然墨泽并不想惊动那几个男人。枭也认同，点头想走，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
乍然回首，只见不知何时，男人从一个盖布的木笼中拽出一约周岁大的婴孩，毫不怜惜地提溜着，示意其他人开始。
接着，旁边人不知从哪里掏出张动物的皮毛，披在孩子身上，又拿出滚烫的烙铁，沿着皮边一周烫了起来。
孩子发出恐怖的尖叫，但很快被人塞上了布条，稚嫩的皮肤很快被烙铁烫的糜烂，那些人趁机将皮毛覆盖上去，让其与皮肤粘合在一起。
枭皱起眉，止住了脚步。
他不知自己此时为何止步，但知道眼前的一幕让自己非常不爽。
何止不爽。
他恍惚间又看到了那间屋子，那张血迹斑斑的铁笼……
心脏好像被扭到一起，十分难受。
于是他停了下来，想要制止他们的行为。
但他该怎么办？
怎么做才能制止？
他本能看向墨泽，想得到些指引。
墨泽微微挑眉，抱起手臂，显然不打算帮忙，却落下引导：“杀了他们，就可以了。”
枭学过杀人。
柳鸿玉教过他，虽然从未实践过，但想来可以一试。
于是他借着昏暗的光，回忆柳鸿玉教他的方法，悄无声息地来到拿着婴孩的人身后，握紧顺手拾起的铁刺，在对面看到他的一瞬间狠狠刺了下去。
他刺的是喉颈，直接穿了过去。
虽然知道最有效的是心脏，但他目前还把握不了准确度，只能从最高效的脖子下手。
被刺人完全没料到他的偷袭，但仍有力气挣扎着甩掉他。枭摔下前拔出铁刺，重重落在地上，一瞬间内脏好像发生了偏移。
而他没有晃神，因为下一秒一脚到了自己面前。
枭咬着牙从侧面将袭击者的脚踝刺穿，趁着对方疼痛又连刺几下。
可终究是对方人多，趁着他未起身之际一铁烙砸到他背上，脊背响起剧烈的痛意，甚至恍惚以为被砸断了。
周围人大声说了什么，想来是骂人的话。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狠狠踢了一脚，直直砸进木笼堆里。
只有极少的笼子里装的有东西，而他将那堆笼子砸的稀碎，飞溅的木屑扎进皮肤，刺的生疼。
枭能感受到身上传来的痛楚，皮肤火辣辣的疼，伴随着液体渗出……是血。
一只手猛然拽住他的头发，强行让他与其对视。于是他对上了双猩红恐怖的眼睛。
那人好像骂了什么，但他听不懂，只顺遂心意，猛然将身边散落的木棍捅进他的眼睛。
剩下的事情他也记不太清了，总之混乱得很，等他再恢复意识时，那几个男人已经死了，自己也浑身没一处好肉，像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血糊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白皙的脚，紧接着下一只也出现了。来者在他面前站立，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墨泽……
他蠕动嘴唇，想叫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
墨泽似乎笑了，微凉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心。生命的力量再次将身体填满，让他恢复了生机。
枭缓缓坐起身，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看到不远处满脸紫红的婴孩，连忙上前将布条抽了出来。孩子呼吸顺畅，却依旧在哭。
他无措的双手在婴孩四周比划，皮服上黏的皮毛不敢轻易撕下，只能看向墨泽，想等到解决的办法。
墨泽却不说话，带着几分轻蔑。
他不解。下一秒，房门倏然被踹开，一群身穿同样服装的人闯了进来，领头的环视四周，将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枭依旧不解。
领头人身后忽然撞出一妇人，跌跌撞撞地似乎疯了，看到他身边的婴孩，瞬间扑了上来，但和他一样，看到孩子身上的痕迹后不知所措。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妇人嘴里不断念叨着。
枭还未来得及惊讶自己能听懂她的话，就见其忽然恶狠狠地瞪着两人。
“你们，你们是谁？和他们一伙的吧……把我的孩子拐走，该死，该死……”
女人疯疯癫癫的，似乎已经失去理智。
墨泽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躲过女人的拉扯。此时领头人也走了过来，问他们是谁，和地上的死尸有没有关系。
突然，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将婴孩身上的皮撕了下来。没等妇人尖叫，孩子身上的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眨眼便完全恢复了。
墨泽双指点向枭的额心。这次与之前不同，从他的额心抽出了条银线，甩在空中。银线分成两条，分别钻进领头人和妇人的额心。
领头人有心阻拦，银线却直直从他手心穿过，钻入他的大脑，眼前浮现出之前在此发生的事。
妇人疯癫的神色顿住，似乎恢复了神志，嗫嚅着看向他们，好像想说什么。
而墨泽已经失去了耐心，拎着他的领子消失在了原地。
直接离开了这个城镇，到了附近的一处山脚。
枭后知后觉感到了什么，扭头扶着树吐了起来。
他……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