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顾不上听，一翻身，从床上坐起。宿醉后的脑袋炸裂般的隐痛，龙一只来的及揉了两把，就穿上鞋，出门而去。
此时夜深人静，春雨滋润后的万物全在夜色里疯长，如潮的灵雾在眼前盘旋。
这一醉，不知不觉间修为又增了一截。
可这一切，龙一全顾不上了，他就想看看白日里来的三人，看看师父，看看老林头，看看那些满嘴粗话的匠人。
这酒啊，醉的真不是时候。
等他在月光下跑到师父的门口，一下子就愣住了。因为师父房间的灯还亮着，屋内似乎还有人声。
“龙真人，你今日心可真大啊！啥事都不管，也不怕那傻小子做愣事么？”听声音似乎是老林头。
“嘿嘿，老林，你说说能出啥事？再说，这小子从我捡回来的那一天，命就硬的很，他是天生就有大气运的，岂能被这小小的羁绊摔倒？”
师父似乎正在到捣弄烟锅，把木凳敲的笃笃直响。
“唉！你说说，这么好的娃子，他父母咋就狠得下心呢？真是一对糊涂虫！”
“老林啊，这话可不能乱说，谁知道这天上有没有耳朵？若是被那些人听了去，有你好受的。”
师父吧嗒吧嗒的咂着烟锅，龙一能想像到他此时光头被烟雾缭绕的样子，禁不住吸了下口水。
其实这些话，龙一从来都不想听。可不想听的总能听到，想听的话却又迟迟不来。
急的龙一抓耳挠腮，却又毫无办法。
还好，老林头接下来的一句回到了正题。
“老龙，你说那个穿花衣裳的道人是天一观的，啧啧，也不咋样么？我以为天一观的人都是不苟言笑，三句说不对就动手呢？谁知……嘻嘻，嘻嘻。”
老林头嬉笑的样子一定猥琐至极，可惜龙一却不能近观，实乃憾事。
“老乌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还是说你活够岁数了。天一观的人是你能埋汰的？不说真人，就是来一个化气境的小修士，也能一剑削掉你的脑袋。”
在龙一记忆力，师父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机会屈指可数。此刻，连龙一都能想像出天一道众的样子。
脚踩飞剑，飘逸似仙，真不是白日来的三人可比。
“呵呵，我不怕，我早就活够了。若不是龙娃子那日痛快的答应了，今晨我早就把那只大鸟抓下来拔了毛，做烧烤吃！啧啧，你说说，这么大的鸟，咱俩有多少年没吃过了，想一想，都流口水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也不看看，那个灰衣小子不是个人么？”
“不是人，难道是妖？”老林头惊愕一声。
“唉！咋给你说哩。斩……，明白没有？”龙道长突然压低了声音。
“嘘……，这，这……难道还有人敢？”老林头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偷听的龙一也打了个哆嗦。
“若不是，我会让他们全须全尾的走么？”
“那，那，龙娃子咋办？”
“咋办，等给他娶了媳妇，生了崽儿，再说吧！”师父话语间突然有些失落。
接着两人全都沉默下来，师傅不停的吧唧着嘴，吃他那形影不离的烟锅。
老林头好像在不停的牛饮，饮水的吸溜声就没断过。
龙一本来贴着窗的身体，慢慢滑落下来，变成了背对着窗口的墙坐在檐下。他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扰了两位老人的清幽。
也不知过了几袋烟的功夫，龙道长突然长叹一声，似乎把桌子拍的叭叭响，低声喝问着。
“老林，你说说我们是不是有病，苟延残喘在这无名山头，吃不好，睡不好，就为了等那一丝丝希望，你说说，值吗？啊！”
他声音有点悲切，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绝望。
“老龙，值啊！为何不值？想当年，我俩拼死从那里逃出，不就是因为这一丝希望么。我斩了本体，你斩了寿元，为的是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老林头似乎在恼怒异常，这就更令人生疑。
“唉！我俩为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也从来不曾后悔过，可眼看着寿元将尽，却依然毫无头绪。你说，这不急，不由人啊！”
龙道长用烟锅敲着桌面，发出急促的脆响，在静夜里尤为响亮。
“你真的只余十年的寿辰，我不信？你一辈子做事那么鬼，能下下那狠心？”
老林头似乎站了起来，连话语声也平添了一份焦急。
“我骗你做啥，当时形势危急，若不下此恨心，他们岂能饶过我？”
“唉！咱兄弟九人，当初是如此的威风，不曾想，到了今日就留下咱们两个老不死的。这就是天命啊，违背不得。”
老林头又是一声叹息，揉杂着无尽的心酸。
“我呸！什么天命？若主人不遭受如此大祸，哪有他们如此恣意妄为。”龙道长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震得龙一头顶的窗户纸哗啦啦作响。
“你不认命，难道找到了蛛丝马迹？”
“唉！这么多年来，我在这凤凰山脉折折绕绕，转了不知多少圈，除了那个大青石有些蹊跷，哪里还有痕迹。”
龙道长又是一声长叹。
“嗯，说的也是。要是那么容易找到，哪里又有咱们的机会。我觉得这反而是好事，你说呢？”
“好事？呵呵，你是不是喝糊涂了？你们看见天一观的人都找上门了吗？”
龙道长突然冷笑一声。
“他们不过是一群蚱蜢罢了，我摆摆手，就能让他灰飞烟灭。”这一次，老林头似乎信心十足。
“死乌龟，你不吹牛会死呀！杀了小的，来了老的，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说说，这些年咱不是白白受苦了么？”
“那你你说说，该当如何？”老林头突然有些恼怒了。
“以我说啊，这一次，咱就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老巢，搏上一把！”
“可龙娃咋办？”老林头语声柔和了好多，龙一心一紧，转头贴着窗沿。
“嗯！我想好了，明年给他成亲之后，我就赶他走。”最后几个字，龙道长越说越慢，声音越来越轻。
“真的决定了？”
“你可同意？”
“那好，不过，你总得把这些陈年事讲给龙娃子吧，让他也做个决断啊！”
老林头这一句讲的艰难异常，似乎本身也犹豫不定。
“讲什么讲，你看看我，难道你希望龙儿将来也和我俩一样受苦吗？”
“啊！，你，你咋成这个样子了？”屋内突然传来老林头的惊呼。
龙一再也忍不住了，他站直身子，贴紧窗缝，朝屋子里的亮光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