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他的精心调养,我自觉身子轻松多了。然,仍是整日犯困,迷糊的时间未曾少去。
独孤樊为我诊脉后:“本王目前只能治到你这个境界,你来也有五日了,没有出现本王预期的大好……”
“如此,倩儿已欣喜不已。”说话比原来连贯,行步无需搀扶,吞咽软糯之食皆可。我无他求,如此状况,欣喜难以。
“报――太皇太后、新皇已到府外……”侍卫跑到药庐边,寻独孤樊接驾。
独孤樊如临大敌,太皇太后对我素有微词,起身之际,交代道:“倩儿,你不许离开这间房半步。”
“王爷,请放心,倩儿谨记。”我若有动静,惊动太皇太后,独孤懿会铤而走险为我的安危出手,独孤樊也会因收留而救治我遭受责难。我不会动,即便想动,也不能动。
呆在药庐中,他们应当不会过来。我随手拿了本书,歪在床沿,浏览。
才过了半盏茶的光景,我竟听见了独孤樊恭敬而响亮的声音:“太皇奶奶,樊儿的药庐又脏又乱,您小心着落脚,别闪了腰。”
我知他如此大声说话,为的是给藏在里间的我报信――他们来了。
独孤懿面色镇定,似模似样环顾四周:“太皇奶奶,皇弟的药庐就像个仓库,您还是到正堂叙话吧。”
他也担心有可能藏在药庐中的我避无可避露陷,才说了这般规劝的话,以防万一。
我调整了呼吸,静听他们的谈话,为免于发出声音,索性连手中书卷,搁了。
太皇太后津津有味听着独孤樊给她讲药的稀罕用途,暗叹他只乐于做个郎中,无宏图抱负。自个都带了独孤懿来,他怎的不说些有关朝政的话,巧妙地将话题往上带:“樊儿,你若像懿儿一般,用心于朝政,那我诸粱便会更加繁荣昌盛。”
独孤樊抬眼看着独孤懿,藏了他的妃,若真与他夺江山,他岂不两袖空空,自己也成了千古罪人:“樊儿出外采药,无意中见我诸粱在朝歌城外十余里,部了三处兵营。若那些官兵有了病痛,又是樊儿的责任了。皇族奶奶,您倒是瞅着樊儿清闲,殊不知樊儿整日忙忙碌碌。”
独孤懿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正巧遇上她备了鸾轿出宫,来瞧独孤樊。不得已跟来,只为给不知被藏在哪的我,提个醒。
独孤樊先前是一番话,令独孤懿有了无逾期的收获。抬眼望向独孤樊,却听他将话绕道了别处,再也不提兵营之事。
“我诸粱乃用兵之际,三处兵营在朝歌附近,除了练兵,不会有其他用途。樊弟,你若是诊治他们的病,需多开些强身健体之药……”独孤懿极想将话绕到,非他批复的朝歌城外驻兵上。然,太皇太后已满意独孤懿的点到为止,她真没错疼他。
我呆在里间,听独孤懿几次三番纠结于兵营的话题,知他颇为关心、欲详探兵营内情。难道这就是蓝晨所说,双圣执朝,彼此皆私藏许多,防范种种?
“哀家想听琴。樊儿,快传人抚来。”太皇太后喝了几口独孤樊密制果酒,吃着掺入养生药材特制的糕点,巧妙地制止了独孤懿追问兵营的事。
“太皇奶奶,请移步。”独孤樊不敢让太皇太后在药庐中呆得过久,恐我突然而发的咳嗽引来杀身之祸。
独孤懿起身:“太皇奶奶,不如就听皇弟的安排。既来之,则安之。”
我为他们的好心,感激涕零。然,竟没听见太皇太后的许诺之声,一记咳嗽憋得满脸通红,只得用被褥捂住头。
独孤懿听闻我的闷咳之声,眼底布满忧郁。
“这个贱奴还真是命大,试了我一年的药,也有命残喘。”独孤樊抚抚下颚,满脸欢喜,“太皇奶奶,您可曾记得前年我从大狱中,带回府一个琴师?他竟奏些绵绵之音,祸乱宫廷。”
太皇太后倒是记得那个细皮嫩肉、然有一身傲骨之人:“懿儿,你可愿听他奏出的绵绵之音?据说你父皇听后,再也不觉世间有比它更动人的音律。”
我的咳嗽声止住了,然,我竟听太皇太后下旨道:“宣那贱奴过来抚琴。”
难道天欲亡我?认命,无泪,起身。
分不清是悲凉还是痛楚。眼角的泪如珠成串湿了面颊,只求上苍垂爱点滴――不要因我这个钦犯,牵连独孤樊,引得独孤懿不忍,出手。
“太皇奶奶,朕想还是不见那贱奴为妙,关了这么久,若他出来,恐脏了太皇奶奶的眼。”独孤懿心平气和规劝,孝心可比日月。
“皇上,太皇奶奶乃巾帼英雄也,怎样的场面没见过?那贱奴也仅被我乌了双眼,损了半张脸的容颜……”独孤樊绝不答应让我出面抚琴,故意说了些骇人听闻之言。
“罢了罢了。那贱奴若抚得琴,就搬个琴给他。”太皇太后微眯着眼,悠闲品酒。
我惊魂未定,坐在哑童为我摆好的琴边。就听外面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哀家要听没听过的曲子,你现谱吧。”
独孤懿不动声色饮着杯中酒,然,目光落在桃红的酒中,移不开。担忧之情宛如晃动的酒水,越品越浓。
我思索中,触旋。因思绪停留在布阵兵营之中,谱出的曲子柔中带刚,刚中带哀,为三处兵营中、独孤樊告诉我的几万名士兵背井离乡,可能会战死沙场,抚了他们与家人别离的痛苦和无奈。
无意中,我竟用了独孤懿互通的暗语。
独孤懿听得认真,他听出了另外两位听不出的信息――兵士数量,按扎营房间的大约距离。
“真是首好曲子,天籁之音也。”太皇太后听得赞许,还命服侍的小童赏了我两块点心。
独孤樊终安下心来,见太皇太后疲乏:“请太皇奶奶移驾厢房,让给樊儿为您揉揉腿。”
我终躲过了太皇太后,又一次在刀尖上残喘,保住了这条残破之命。
独孤懿亲搀太皇太后入鸾,万般不舍压于眼底,丝毫不泄露。
“恭送太皇太后、皇上起轿。”独孤樊终舒了压抑在心头之郁闷,轻松叩拜。
太皇太后再度回眸,望向王爷府:“哀家可算饱了耳福。”
笑容绵绵不绝:“出发吧。”
独孤樊待众人远去,飞奔进药庐:“倩儿,快,服下这粒丹药。你的气力还不足以弹这么长的曲子。”
幸而他来得及时,小童几乎是将我架上床褥的。我丹唇未启,吞下了他送到唇边的药。
良药苦口利于病,我以身试法验了此言。
“好多了。你去歇会吧。”我不舍他陪在床畔,一会为我诊脉,确定我是否平稳,一会又拿一香包让我身心舒畅。
独孤樊交代了小童如何照料于我,便配起药来。
过了三五日,他觉宫中的药对我的病仍起色不大,恳请太皇太后:“樊儿总觉得有更好的良方与妙药,可每次出外搜罗来的,却感不足。听闻外藩出了些稀罕药,想前往寻觅。太皇奶奶若有了那些药,您就可益寿延年,永远陪着樊儿了。”
“就数你嘴甜!去吧去吧。强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太皇太后有气无力,竟显不满,然,还是准了独孤樊的奏。
离去前,独孤樊一遍遍在我床边叮咛,唯恐他离开的五日出纰漏:“你只喝她给你送的药,只吃他给你送的食物。不可走出里间半步。你的施针,近几日会搁浅,但日日沐浴汤药,也能护你心脉……”
我一次又一次点头,这些话他已说了不下十遍。他待我的好,我无意回报,只恐他此行不顺,却不求他真的带回良方,将我的病除去根本。
“本王再去看看是否还有遗落。”独孤樊极不放心,说到我犯困、眼皮打架,才从我床边退开。
独孤樊要离开朝歌之事,杨公公从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小公公那,也听闻了。
“别喝了。樊王爷走了还会回来。我们今夜是为荣归故里、衣锦还乡的老公公践行。”杨公公受邀出席告老还乡大太监的践行宴。
“我是担心我自个没命离开皇宫。”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小公公哭声连连,从怀中摸出个主子赏的玉佩,递给杨公公,“杨公公,您得空帮我把它兑成钱,遇到往我家那边去的人,将它捎与我在家乡的老母吧。”
杨公公未收他的玉佩,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塞给他,不想竟听到了令自己惊愕的消息,急忙去见独孤懿。
“王爷府问宫里要的药材,今日全搬进了太皇太后的宫里?”独孤懿剑眉皱起,拿着杨公公递来的药名单子,仔细查阅,终,披了衣,走向书房。取了蓝氏平日给我使的药单对照。
“御药房里还有多少没入太皇太后宫的药?”独孤懿一手一张压着药单,胸口起伏。
“基本都挪过去了。”杨公公已到御药房巧妙查验过,我所需的稀罕药材皆被搬进了太皇太后的宫中。
独孤懿点着单据上六味药:“更衣。朕要去一趟御药房。”
从御药房精心查验,核实了杨公公所言无虚。独孤懿轻描淡写说了声:“回宫歇息。”举步。
他走到比为他掌宫灯的公公还快。
杨公公跟在后面碎跑,拐过了弯,才追上独孤懿的脚步。
“关宫门。朕要歇息了。”独孤懿入了寝室,宽衣。
约莫再过了大半个时辰,乔装成士兵的他领着几个贴心侍卫,趁着皇城西南角换班,鱼目混珠地出了宫。
“爷,我们这是去哪?”近身御前护卫为独孤懿牵来了养在民间的马。
“你去叫穆罄。樊王爷府外的小巷口见。”独孤懿被迫轻率欲做身为帝王不该做的事――夜探王爷府。
穆罄被从被窝里拖起,与独孤懿汇合后,抱拳恳请:“皇上,您身为一朝之君为心爱女子以身犯险,属下以为使不得。属下一定不辱使命,恳请皇上三思。”
独孤懿拿了黑帕,捂了口鼻,脱去身上外袍,露出夜行衣,压了声线:“为何要将药挪进太皇太后的宫?药拐的弯子越大,引得的麻烦就越多。皇弟救倩儿之心,朕知晓,但太皇太后呢?他远在外藩,此事通知他,若药中真做文章,远水救不了近火。唯有带走倩儿,等皇弟回来,再送回王爷府。朕要你来,就是估算着救出倩儿后,朕来不及安顿她,就得回宫早朝,让你将她带回别院,交予蓝儿诊治。勿进劝解之言。”
穆罄看看一旁的侍卫长,沉下语气:“遵旨。”
他们一行六人翻墙入府,避过了府中的巡夜士兵,躲过了值夜的婢女公公,轻车熟路探进药庐。然,独孤樊在临走时,突改了主意,将我移至他的寝宫,因为药庐那边常有奴童进出,唯有他的寝宫无人敢擅入。
我靠在窗沿,对着冷月,念着独孤懿。
身在王府,心系君。盼君颜,不得见君面。冷冷寒风,透进窗幔,冷却屋中的暖意。
“你下去休息吧。这里很安全,我也无事让你做。”我瞧着,站在我身边战战兢兢的哑童,将说话的语气放柔。
她冲我打了手语,说是要为我弄些吃的来。我原想拒绝,然见他唯恐没将我侍候好,遭受责难之状,悻悻然许了他之请求。
哑童掩门离去。
我依旧倚着窗沿而坐,细碎的脚步声时有时无。难道独孤樊交代我,说他这座府中或许也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独孤大帝的耳目,是真?
我赶忙将窗合了,用竹灭了宫灯,静在黑暗中,正欲往床幔摸索而去,就听外面一男子道:“主子,没有。”
我用手捂了口,调整呼吸,以防那日情急之下冒出的咳嗽再溢出唇边。侧耳聆听,又一男子轻声道:“要么搜搜王爷的寝宫?”
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以我笨拙之躯难以寻到躲藏之所。
我害怕见之人,竟是我念之人。然,一道墙,堵了我的眼,让我与仅以点头、摇头发令的独孤懿无缘相见。
独孤懿做了个散去的手势,弯着腰跑离了窗台下,沿路返回,出了王爷府。
“皇上,为何您与尔等在探进药庐,未找到倩妃以后,让我们四处打探,最后到樊王爷寝室外汇合?”穆罄满心疑惑,分手前低声请求解析。
“皇弟喜欢清静,他的寝室外不设侍卫守护。然,也没人敢去那个地方,好练丹药的他喜在房中布些机关。偷盗之人曾趁他不在府邸,悄入,也落得有去无回。太皇太后为此还赏了他个才王雅号,从那以后,他的寝宫就没人敢迈进一步。朕也仅在他寝室外的长廊候你等,并未迈入房中一步。”独孤懿道出了,独孤樊被封才王那个虚名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
世人皆晓独孤樊医术了得,慵懒悠闲,才情横溢,却不知他的奇门遁甲精妙之极。
而我,由此错过了与独孤懿的重逢。一错再错,弥补如亡羊补牢。
夜探王府,无所获,独孤懿心焦,闷闷骑马,偷溜回宫,不曾惊动旁人。
“皇上,您可回来了!”杨公公捧着龙袍,急得在寝宫里打转转,见独孤懿推门而入,惊喜奉上。
“耳朵机警些,朕上朝之时,你再想法从太皇太后那弄些樊王爷指定的药,送给蓝儿,让她验个清楚。”独孤懿自个披上龙袍,慌得杨公公赶忙为他系腰带。
杨公公被催促着,叫他先一步出外打探。
独孤懿又吩咐侍卫长:“你去截住赶来上朝的穆罄,让他今日称病不必上朝,到王爷府外找个僻静地方,想法打听消息,但切不可轻举妄动。”
交代完这些,他仍剑眉紧锁,手捂了捂藏在腰带中写着药名的单据,薄唇轻启,幽幽吐出句话:“倩儿,你一定挺得过去。朕再也不会错过救你的时机。”
早朝回来,杨公公呈上几味药材:“皇上,这是从太皇太后宫中顺来的。老奴已分了一半与蓝氏……”
“出宫。”独孤懿换了衣衫,微服出宫。
他赶到穆罄别院,见一行人守着只服过药的瘦弱小猫,焦急:“蓝儿,倩儿是否每天午间必须服药?”
“是。”蓝氏看着时辰,“若太皇太后宫中出来的药没有问题,倩姐姐少服一餐,对身子也不好。我们才没敢不计后果,设法闹王府。”
独孤懿拿了未煎药材,往嘴边送去。
“皇上,使不得……”穆罄犯上,夺过独孤懿送入口中,未吮吸咀嚼的药材。
“你……”独孤懿狂吼,侧目却见蓝氏以手遮口,满目惊恐。寻目光望去,见那只服过药的猫瘫倒在地,虽仍有呼吸,然,抽搐惊厥。
“摆驾樊王府。”独孤懿额头渗出冷汗,呼吸急促,跨出门槛之际,竟因心焦,踉跄地向前冲去。
他顾不得独孤樊不在府中时进王府,会引来太皇太后的如何刁难,策马狂奔,直奔樊王府。
而我,终等到了药可入口的温度,端起药盏,一口饮尽。
倩儿的回忆:
十六岁那年,我随养父龙罄回到了北齐都城长安。
马车穿过城门、内城、直达武阳侯府。一路的繁华富饶,盛世之景。
我出身于长安,童年却一直在北齐边疆度过,直至今日,才真正见到了长安的模样。
原来这里,真的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般繁华璀璨。
小时候,每次我吵着要龙罄跟我讲长安的故事时,他总会对我说:“长安是个太过繁华绮丽的地方,并不适合我们。”
我不甚懂他这话的意思,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与下人们私下议论中描募着想象中京都的样子。
“朕闻武阳侯养女倩儿天资,倍有嘉德,着册封荣惠郡主,赐婚皇四子晋王孤独懿,尔其琴瑟和膺,白首偕老,钦此!谢恩!”
几个月前,内官在堂上宣旨声还犹自在耳,一纸婚书赐下,我就要顶着郡主身份成为那位陌生晋王的妻子,亦是皇帝用以牵制龙罄所统领的二十万大军的一个筹码。
面对忽如其来的婚姻,我是极不情愿的,而龙罄只对我说了“君命难违”。
简短明了的四个字,生生断了我所有的念头。
时至今日,真正来到这座北齐皇城时,心头却有了莫名的彷徨与恐惧。直觉告诉我,自己从前是没有来过这里的。
六岁之前的记忆,于我只是一片空白。
我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父母是谁,甚至连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曾知晓。
龙罄说:我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十年前北齐、西燕、东晋、南魏四国混战,京城长安险被南魏军队攻破,百姓死伤惨重,是龙罄在尸体堆中救出满身是血的我。
自那以后,伤重的我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便是我的身世,我的来历,前尘种种,父母、兄弟、姊妹……于我来说,皆是一片不真实的雾霾。
唯有龙罄,才是自小身边最真实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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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边疆一回到京城,闲置了数十年的侯府也在一夜之间热闹起来,大小官员无不借机递名帖前来拜访离京十年的武阳侯。
北地十年的安闲日子,一下子忽然多出的这么多张奉承迎合的笑脸,前院车水马龙,后院亦是人来人往,仆役丫头们忙着准备我的婚事。宫女们忙着备大婚典仪用品,剪裁嫁衣的师傅忙着为我量尺寸,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婚姻即将到来,终身既定,再无转圜了。
然而,任是如何,生活总要继续,与其每天戚戚度日,我尚不如安然度过这段最后的自由时光。
那天黄昏,我正和婢女们嬉笑耍闹着玩捉迷藏,经过猜拳后,选定一人用绢子蒙住眼背着大家数数,要在原地左右转几圈,直到大家说停,才可以站住不动,然后再从四周一圈儿站着的人中挑一个,过去摸她的脸猜她是谁。
轮到我时,大家玩得正欢,我在中间不停转,转得头晕脚软,四周刚刚还嬉笑的众人却忽然不出声了。
我疑惑着,脑海里又想,铁定是她们故意不出声来骗我。
听到右手边传来细碎脚步声,我得意地跌跌撞撞朝着出声处小心走过去,走了没几步,就摸到了一个陌生的身体。
“哈哈,终于让我抓住了!”一把抱住来人的腰,然后踮起脚小心翼翼朝“她”的脸摸去,鼻子高高的,嘴唇不厚也不薄,带着棱角分明的触觉,竟不似是一个女子的脸!
手指再一移至喉间,却有一节突起!为什么我记得只有男人的喉头才会是突起?
正觉得奇怪,不远处已有人强忍不住低笑起来,我这才意识到出了事,赶忙扯下绢子细看。
迎着斜阳,视线有些模糊,我终于看清了对面的陌生少年。
他下巴微扬,正居高临下静静瞧着我。
民间都说北齐贵族素出美男子,可面前这个少年比我所见过的所有男子还要俊美。
一双斜飞的桃花眼明亮而狭长,透着攫夺人心的魅惑光华。明朗的五官更比女人还要精致几分,让我忽然想起了夏日黄昏雨后时天空出现的那一抹抹绯红灿霞,浓丽至极。
而在很久以前,我却听老人说过,带这样面相的男人,刻薄而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