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看出宇文老弟的迟呤,顿时屏退众人,待剩下三婆孙与太医时才忧虑启音:“宇文老弟,老身的孙媳妇怎么样了您,不妨直说。”
不知为何,这一次她有一种极不好的感觉,难道,言儿她,真的大限已到
这样的念头一闪,老太君不紧倒抽一气,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她要对言儿有信心,要对宇文老弟有信心
宇文太医朝太君作揖,迟稍后回道:“太君,请恕老夫直言,孙夫人她终日郁郁甸瘀,导致气急攻心,再加上过度的刺激使她心结不开,虽然那口瘀血方才已然吐出,但仍然剩下郁结之症,
太君与侄孙都知道,孙侄媳会如此,除了寒潭的寒气所至外,更多的是思爱成疾,此乃心疾所症,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
太君,请恕老夫不妨直言,除非可以找到夙王爷,否则,老夫亦是无能为力,阎王要人三更死,怎能留人到五更剩下的只能听天尤命,全凭造化。”
“无能为力”
老太君只觉大脑轰然一震,惊得频频后退,完颜亦夕急急扶住,泣声道:“太奶奶”
转蓦看向宇文太医,道:“太医爷爷,我嫂子真的没救了吗”
“这哎病人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太医爷爷如何救”宇文逸然沉敛着犀瑞银眸,叹息连连。
完颜澈紧阂双眸,悲楚的脸上痛心疾首,将她的手使劲揉搓,欲将她渐渐流逝的体温一点点夺回来了,如同与时间的一场赛译,似漫长又短暂,双方都在争分夺妙。
见孙子如此,老太君和孙小姐声泪惧下,于心何忍
太君道:“宇文老弟,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曾经,他的夫君在战场上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哪一次又不是被他所救,难道连他也无能为力了吗他可是拥有活神仙之称的神医啊
“是啊,太医爷爷,你的医术那么高明,为什么却救不了我嫂子。”完颜亦夕哽咽泣道。
她好不甘心,为什么大嫂要经历这些非人之痛,先是失夫,再是失子,如今,好不容易她慢慢接受了阿紫和绝哥哥二人的感情,
如今老天爷却将他们活活拆开,连同大哥也倍受煎熬,难道有情人到最后都不得终倦吗
天若有情天亦老,那天,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太君,夕儿,哎不是老夫救不成,而是孙侄媳她无心苟活,若无心存活,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是徒劳。”
宇文太医与将军府尚有瓜葛,也与老将军是八拜之交,如今侄孙如此,他又怎会不动衷,不心痛呢
只是,这结难解,难呐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眸如死灰的完颜澈顿时两眸发亮,慌道:“太医爷爷,有没有,有没有一种药喝了之后可以让我的声音变成夙亲王的声音,这样,这样我就可以在她耳旁唤醒她了。”
男子眸神急切,紧攥着宇文太医墨灰锦帛袖,仿佛这是他最后的希翼。
闻言,老太君和完颜亦夕皆是一亮,齐齐看向宇文太医。
然,天总是逆随人愿
宇文太医先是一震,随之敛着犀瑞的银眸,捊须叹息道:“侄孙,你太天真了,天下间哪有如此之药,就是有,亦是治标不治本,你唤得了她一时,唤不了她一世,只要夙亲王一日没有找到,一日生死未明,都不可试,你可有想过,若夙王爷真的死了呢那她仅得的希望没有了,同样也会郁郁而终,跟如今没什么两样。”
虽然这样的话无疑不是一种打击,但确实如此
世界的药是无奇不有,只是研究也是需要时间,他不敢说有,是因为怕终是徒劳,既然如此,何不坦言,省得最后,哎
宇文太医的回答让婆孙三人再次当头一棒,震得脑子轰鸣
完颜澈当即颓废地瘫在塌上,脸色煞白,两鬓鸦墨的青丝仿佛一夜间变得雪白,英气的脸更显苍老。
突然,宇文太医转蓦看向躺在塌上的君阿紫,经完颜澈无意的提醒,犀瑞的银眸一敛,闪过一丝揪结,捊须道:“不过,有一个法子可尚须一试。”
三人晦暗的眸子因此话再次发亮,异口同声道:“什么方法”
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他们都愿意尝试。
“这个方法绝对可行,可是,太残忍”宇文太医神色依旧凝重,没有一丝寻得法子的喜悦,眸底的复杂仿佛比先前更甚。
听此,完颜澈心咯噔一下,咬牙问道:“太医爷爷不妨直言,何为残忍”
唉
宇文太医在寝阁来回踱走,仿佛在酝酿什么样的回答才不至于残忍,须臾间脚步一滞,望向君阿紫,蹙起银眉,道:“在海冥国的海域,有一种长在深海的草,叫失心草,顾名思义就是失心,
若吃了那失心草,便会忘记心里至爱之人,这样她心里的那郁结便会迎刃而解,活下去不成问题。
只是那失心草是极寒极霸之药,轻则失心,重者终生呆滞,一切只能凭运气,你们,敢试吗”
最后五个字,宇文太医语气犀利,如一把利刃直刺他们的心窝,一刀见血。
“太奶奶,太奶奶。”完颜亦夕惊唤,把老太君扶到椅上坐下,赶紧倒杯茶水给她定定神,对于那样残忍的方法,确实是如遇狼虎,得细细斟酌才行,否则日后定会后悔莫及。
老太君接过茶水,抚额闭阂,方才被那话惊得险些昏过去。
失心她如何能做到残忍至此,忘记至爱之人已经是残忍了,如果万一醒来后终生呆滞麻木,那她死后如何对得起恩公
完颜澈听得浑身瑟瑟发抖,只觉初秋的冷风袭屋侵身,尽是如此冰冷透骨。
“真的只剩此法吗”完颜澈两手叠握,指甲几乎狠掐进肉里,声线里皆是揪结惶恐。
“大哥”完颜亦夕心有不忍,这样的决择对任何人都是一种折磨。
有谁会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女子承受如此风险,而且就算只是失心,对阿紫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极刑
无论如何选择,都是残忍啊
“目前来看,仅此一法”宇文太医捊须叹道。
霎时,心仿佛已被痛麻,那汩汩流出的血口已然痛到痉挛,他如同长年困于漆黑洞窑里的野兽,只剩下无止境的绝望与麻痹。
“请容孙侄考虑一晚”良久后,完颜澈屏息道,神情平静,暗哑的声线里如一汪干枯的泉潭。
“澈儿,你”
“太奶奶,你们下去吧,我想好好跟言儿说说话,总得问问她可不可以吧”完颜澈眸光晦暗,凄涩一笑道。
完颜亦夕用手捂着脸抽泣不止,脸下皆是咸涩的莹泪,这样的兄长让她害怕陌生。
天啊,难道又要大哥当一个刽子手吗上一次是堕子,这一次却是为妻斩情,为什么每一次都要逼大哥对心爱之人做出残忍的事
她为阿紫痛,为绝哥哥痛,更为大哥痛
老太君深叹一息,对宇文太医道:“宇文老弟,走吧,让他们夫妻好好琢磨。”
皇宫
养心殿
“失心草”戟晋天子夙孤冷蓦然心惊,光是听那名字便已然为她捏一把冷汗。
“回皇上,是的,以目前将军夫人的情况而定,此法既能让夫人保命,又能解开心郁所症的良药,除此,别无他法。”宇文太医神色凝重,躬身回道。
“可是难保不会终生呆滞啊,失心如失智有何区别这样救回来又如死人有何分别”夙孤冷神情激动,眸中的不忍难以掩饰。
“回皇上,微臣只能说听天由命,臣已经尽力,除非夙王爷出现,否则”
“你”夙孤冷神色揪结,两眸闭阂,眸中一抹悲痛闪过。
宇文逸然身骨如松,凛凛直立,不卑不亢。
“夜深了,宇文太医退下好生歇息吧”夙孤冷摆摆手,眸中一丝狠侫闪过,对宇文逸然淡道。
“微臣告退。”宇文太医神情淡淡,躬身退下。
麒麟百孔炉的龙涏香丝丝衾衾,男子抚额闭眸,慵懒的身姿平添几分惆然落漠。
吊金雕龙灯盏将一窒明黄照耀,然,那象征着尊贵的明黄此时因天子的龙眉一蹙而暗然失辉。
“失心怎么会这样”夙孤冷修长如玉的手指按捏着太阳穴,绝夭的薄唇喃喃迸语。
邪侫的眸子一抬,眸中闪出一丝复杂,回想起那抹时不时牵动着他心弦的蓝影,刚硬的心再次因那个女子也心生恻隐。
将军府
接近八月中秋的月色皎洁清冷,高挂于苍穹熤熤生辉。
兰兮苑,落兰纷纷,幽寒的香气吐露芬芳,月满本是人圆时,然,这秋风却隐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凄清。
寝阁里,桌席上点燃着一盏昏黄摇曳的烛火,烛泪沉固,如人的记忆尘封,无人开启,又似佳人的红尘泪,被宿命封印。
是哀还是幸无人得晓
床塌前,男子紧握着躲在床塌上的妻子,平静的眸波紧睨着她,似有千万柔情,又似有万种愧疚,在这深情的眸光里,说不清,道不明,然,隐隐可见男子内心莫大的悲楚凄涩。
空气很薄,一切都静得能听到落针之声与心脉跳动,一下一下的,如此轻缓,如此安逸。
突然,男子将她撑起,将她靠歪在自己怀里,手做梳状一下一下地梳着,抚着,在昏黄烛火中,他的俊颜愈显枯黄,她的娇颜愈显苍瓷,然,两人的气息却又如此均匀。
若可以,他真希望与她能够如此下去,直到洪荒,直到恒远。
然,如此安逸温馨的相处,却似如一把把利刃正在往男子心脉桶刺,连喊痛求绕的机会都没有。
“言儿,真的不醒啊真是任性”男子唇贴着女子的素额,哽言,死命忍住想要凄泣的冲动。
女子依然安逸的紧阂双眸,长长若蝶的睫羽未动,呼吸轻盈得如同飞蛾扑火。
“你就这么喜欢绝吗喜欢到没有他,就不可以活。”男子咬唇迸言,声音难听沙哑,一滴温热的液体涌出,滴坠在女子紧阂的睫羽中流下,在烛光下煜煜闪烁。
女子的睫羽突然颤动几下,却依然紧阂双眸,睡颜恬静而温顺,只是那脸色仿佛比先前更显苍白。
完颜澈力道收紧,搂紧怀里的女子,唇贴在她的额上,道:“既然那么喜欢,为何又不等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干嘛这么沉不住气,真是任性,如果绝回来,又看不到,启不是得不尝失嗯”
女子薄唇微启,眉宇紧蹙,紧阂的眸子转悠几下,似要用力睁开,却无能为力,只是不甘的蹙紧眉头。
“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等绝一找到,我我,”完颜澈紧阂双眸,咬字道:“我完颜澈立刻执休书,并且,并且在你嫁给夙煞绝之时,亲自送你出嫁。”
这一番话,如同他举着一把利刃将自己的心割脉挖出,他知道,从此,这副身体将只剩一副躯壳。
“只要你醒过来,好不好。”男子抵着她的额头哽言。
“如果,你在晨时之前还不醒,我,”男子迟疑后,艰难道:“我只能再当一次屠夫,我,别无选择”
天知道,要他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如同杀了他无异,可他,无法,只能如此
此时此刻,男子脸埋在女子的脖颈,再也忍不住哽泣出声,就算她真的会呆滞一生,她也是他完颜澈的发妻,他绝不离弃
女子睫羽不停轻颤,眼角沁流出泪水滑出,没入发间,隐隐难见。
夜,仿若从未有过般漫长,月隐云层,突然,空降窸窸窣窣的雨露,落兰纷纷,雨声兮兮,夜风凄凄,如同苍天对男子的垂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豪奢的暗间里,一窒茶香弥散。
云锦塌上,昏暗的光线看不出塌上男子的容貌,隐隐可见那彰显贵气的眉,还有他右边那道淡淡的箭疤。
蓦地,男子吐呐愈发急促,微微摇首,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额鬓冷汗直溢,如坠于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良久,男子桃夭无血的唇迸出四字:“子,阿紫,等我”
,晨临的光线袭屋,一窒通明。
寝阁的圆锦桌席上,已经燃烯衾尽的白烛只剩下一根墨残的烛芯,残烟袅腾缕缕,幽然缠升。
梨木软玉塌上,男子紧抱着怀里的女子入梦,竟一夜未寒。
昨夜相眠,男子仿佛从未睡得如此踏实,一种心灵上的满足得到充斥。
几天的劳累此时已化作一声低呤,男子睁开惺忪的双眸,入眼便是头顶的羽纱幔帐,眉梢轻蹙,神情略稍怔然木讷。
转蓦,男子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侧脸看向左侧的枕边人,看着她恬静的睡容,呼吸轻得如同虚浮,顿时,僵硬着手探向她的鼻息。
鼻息如丝轻缓,但还算均匀,霎时,男子悬空的心得到归位,干涩的唇轻扬,幸好,她,还在
一夜安枕,完颜澈眸中的血丝疲色褪去不少,精神也显得好了许多。微微侧着,完颜澈看着君阿紫睡得安逸温顺的睡颜,两人的距离如此接近,近得让他有些惶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