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宇文太医深叹一息,眸中闪过莫名来潮的犹豫
他该不该帮她
夜色朦胧,月沉星没,泼墨的夜只有一片漆旷
姹紫千红的御花园,一入夜便芳华隐没,在夜色中,只有秋风送花香,其香其艳,见人见智,因人而异
此里,亭里不时传来踱步声、叹气声和男子责备自己的斥责。
“我怎么会那么笨没有妨着太皇贵妃,居然让她有机会对言儿出手,如今言儿不比以前温驯,苦头是少不了的,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完颜澈抬头望着一处漆墨的御花园,再次急道:“言儿怎么还没来安公公不是说让我们在这里等她吗这都快半个时辰了。”
“将军,你还是坐下来再等等吧,你这样走来走去,你不累,我和少方看着累。”李郁白蹙眉埋怨道。
反观,一直坐在木质轮椅上缄默不语的夙轩瀚却是要比大将军显得愠定冷静。
此时的他,脑中正回想着方才进宫的情形:
一进宫,刚要去慈瑞宫面见太皇贵妃,宫婢便出来对他们说太皇贵妃身体不适,不想见任何人,只想与君阿紫攀谈聊天,让他们在御花园候着。
从宫婢得知,君阿紫与太皇贵妃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时兴起,君阿紫与太皇贵妃在说到父亲的时候忽起沏茶之念,所以才攀谈忘时。
夙轩瀚星眸一沉,整件事听来合理,又似极不合理而且,他绝不相信宫婢之言。
太皇祖母为人挑畔,君阿紫清傲张扬,两人根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性情,怎么可能相谈甚欢这简直是胡掰乱造。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故意安排宫婢对他们这样说的,知道他们会问,所以这样解释,或者说掩饰
如此一分析,夙轩瀚白瓷如玉的稚脸上更多了常人才有的冷酷与沉凝,放在扶椅上的手稍稍一紧,本不平静的心突然变得急促不安。
远处,才到御花园的夙孤冷远远便看到亭中游步镀走,对侄儿侍卫发牢骚的完颜澈,和坐在轮椅上的十岁侄儿。
夙孤冷抬手一举,身后的宦官宫婢皆是识趣退下。
待夙孤冷上前数步,完颜澈、夙轩瀚二人齐齐抬眸,二人眸色皆是一亮。
“参见皇上”完颜澈与李郁白齐齐躬身。
“侄儿见过皇帝叔叔”夙轩瀚身体不便,只是低首。
天子侫笑地伸手一扬,道:“免礼”
“皇上,贱内她”完颜澈刚要开口,夙孤冷却只是置若罔闻绕过他走到夙轩瀚面前,让他启言一滞,憋得不轻,俊隽的脸顿时铁青。
夙孤冷伸手放在夙轩瀚弱小的肩膀上,道:“瀚儿,皇帝叔叔没能过去府里见你,近日身体可好”
“回皇帝叔叔的话,瀚儿无妨,谢谢皇帝叔叔挂念,如今,瀚儿别无它求,只希望父亲能平安回府。”夙轩瀚眸神清冷,琴铮声线透露着对父亲浓浓的挂心,态度一如既往地生疏
听此,夙孤冷对这个残膝的小侄子的欣赏与婉惜更甚,最后化作一声长叹,淡淡颔首,语重心长地道:“一定会的,瀚儿如今已经十岁了,算是半个大人了,有些担当必须去扛,有些意外变故,也必须面对,身为皇室嫡孙,这样的事避不可免,瀚儿可懂”
夙轩瀚这次没有说话,紧抿着唇不语,数个吐呐后才淡淡回道:“瀚儿只要父亲平安无事。”
夙孤冷俊容一僵,抬眸对上完颜澈的目光,在他未开口前便笑道:“将军夫人与太皇贵妃一见如故,恐怕太皇贵妃晚上是不打算放人了。”调侃的声线里却带着浓浓的笃定意味。
听到天子此言,三人皆是一震,眸光纷纷砸向夙孤冷,疑惑深究。
夙孤冷兀自坐在石桌上,从容地对上三人的眼光,苦笑道:“难道朕的话,你们也怀疑”
完颜澈本就铁青的脸更是阴沉,道:“皇上,贱内身体不适,风寒刚愈,太皇贵妃乃金枝玉体,若是被传染了,那将军府可是罪大了”
夙孤冷眸子一侫,唇角扬起弯月笑意:“完颜爱卿大可放心,宫中太医多得是,而且有宇文太医在,你不必担心,朕保证,夫人定会毫发未伤”
“皇上此言差矣,宫里的规矩繁杂,贱内一向木讷笨拙,若一不小心触犯,那可如何是好还是待臣亲自去慈瑞宫接贱内出来吧,太皇贵妃若是真的喜欢,明儿个臣亲自送贱内进宫便是。”完颜澈咬字道,如鹰的眸子迸射出毫不谦逊的魄力。
“大将军是不相信朕了”夙孤冷眸子一沉,皆是阴侫隐戾。
“皇上误会了,臣是不相信自己的妻子不会闯祸。”完颜澈见招拆招,鹰狠的眸子如沉封千年的宝剑,锐不可当。
瞬间,一君一臣四眸相撞,毫不逊色。
李郁白冰蛰的眸子在那对峙的一君一臣游移,倒抽一气,忐忑惶然。
轮椅上的夙轩瀚看着二人,眸底闪过一丝符合年华的焦燥。
突然,星眸一敛,心顿一沉,转蓦已拉着完颜澈的袖子,劝道:“澈叔叔,既然太皇祖母如此喜欢婶婶,看在她老人家的份上,看在皇帝叔叔承诺的份上,就让婶婶住一晚吧相信明日,澈叔叔便能见到健健康康的婶婶了。”
夙轩瀚看向夙孤冷时,眸子探究深沉,道:“皇帝叔叔,你说侄儿说得对吗”
霎时,夙孤冷俊脸一僵,半晌,龙眉一挑,薄唇邪扬:“当然”
眸底闪过微不可察的杀气。
虽是初秋,此时御花园却如寒霜急降,凉入百肢千骸。
子夜
暗厢里,孤烛依然昏黄错暗,矮几上的百孔炉依旧如初冉冉溢香。
门被人拉开,进来的人依然是三天前,云鬓雪白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将药箱放下,坐塌后依如常将昏迷的男子撩袖探疹。
突然,一道狠劲刮面的掌风袭来,下一刻,中年男子只觉喉咙蓦然一紧,被对方掐得一脸紫青,呼吸困难。
待回过神间,已坠入一双溢满杀气的潭眸。
“说,到底是谁命你们囚、禁本王。”
暗厢里,夙煞绝待看清中年男子面貌后,眸底皆是震惊:“是你”俊逸谪玉的脸在昏黄烛火中愈发阴鸷,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气,噬血若狂:“说,到底是谁借了你胆子,竟敢对本王下此毒手,。”
中年男子老脸在烛火中即刻涨红若赤,痛苦难抑,频频扬。
顿时,喉咙一松,老骨头跌在地上,猛烈嗽着,似是怕外头看守的人知道一般,死命捂着嘴,把自己憋得老脸通红。
稍稍沉呤后,便对夙煞绝倾囊道出原委。
如此,两个时辰里,夙煞绝都在听中年男子口头的解释。
渐渐地,随着中年男子的解释,夙煞绝潭眸潜隐十年的残戾正一点点爆发,暗厢本就阴森的空气此时如被数道寒流注入,微薄的空气瞬间凝固,令人窒息。
待说完,中年男子摸着依然难受的喉咙道:“王爷,老夫已经知而言尽,还请王爷恕罪,老夫也是,被逼无奈啊,所幸的事,他从未对王爷动过杀意,所以,也请王爷三思。”
闻言,夙孤冷孤寂的潭眸痛楚紧阂,心头一派凄怮。
对方的话他置若罔闻,冰冷的声线低沉响起,蛰戾问道:“君阿紫呢她和轩瀚现今可好”
“她”中年男子僵容一滞,不敢再说。
“说”夙煞绝戾喝,耐性全无,冰冷的字眼皆是残戾狂噬的杀气。
“自从王爷失踪后,夫人便一病不起,思疾成郁,病得奄奄一息时,险些被将军为了救她,喂下失心草。
最后得幸小王爷即刻现身,把她接回夙王府,身体调理几天后才好些,人也精神不少,只不过,昨日被太皇贵妃宣进宫,许是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不小心挨了三十杖,如今情况不妙。”中年男子说到最后,不禁惋惜一叹。
“三十杖”听到最后,夙煞绝惊得倒抽一气,苍白的脸色已苍白如雪。
喉咙似被人掐住,让他一阵哽咽,眸子渐渐泛红,阵阵浮雾隐忍,半晌,激动的情绪待稍稍平复,才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艰难地勉强反问:“为什么母妃凭什么这么做难道当时就没人及时出来救她吗完颜澈和夙孤冷呢他们都是死人吗为什么会让她受伤,为什么”声线沙哑苍惶,是对她满盈的心疼。
见他如此,中年男子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沉吟顷刻后,叹息道:“皇上去晚一步,大将军许是并不知情,所以三十杖下来,伤筋断骨自是在所难免的,不过王爷请放心,夫人的伤已经及时处理,伤势慢慢调理便能痊愈。”
听此,夙煞绝只恨自己无用,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却不能及时回到她身边,让阿紫受尽折磨。
失心天啊,这些日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可以想象一个一向高傲的女子在遇到生死离别时的绝望,那是一种临近死亡的折磨。
他可以想象到母妃在知道自己因她失踪时,对她的不满与报复,而自己对她所欣赏的傲气在她面对母妃时,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灾难
平白无故挨下三十杖对她来说,绝对是一种极致的侮辱。
而他来说如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心的痛,若可以,他恨不得那三十杖能打在他的身上。
然而,身为对她承诺白首之约的男人,却不能时刻呆在她身边保护她,想到此,他如何能不恨自己
一想到一向张扬轻狂的她因为自己变得一病不起,一撅不震,又遭受母妃的杖刑,他就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凌迟处死。
焦燥的心使他再也忍无可忍,夙煞绝咬字迸言,:“本王现在就要离开这里,绝不能让她再受到一丁点伤害,挡我者,死”
潭眸戾芒一闪,袖下的双拳紧握,每一口吐呐皆是满盈的恨意。
“王爷,不可啊请您一定要三思啊”中年男子卟通跪下求道。
“你敢挡我”夙煞绝袖下的掌擒向对方,杀气腾然。
两个时辰后
咣拉一声,从暗厢里走出一名男子,他双鬓云白,一脸凝重,背着药箱脚步挪揄地走着。
一路走下,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窄道,中年男子在无奈上,不得不拿出火折子,借着火折子的幽光,在暗道中摸索前进。
走到一个分岔口时,突然,身后只觉一股冷森的风袭身,一道红影在眼前一闪,精亮的剑尖已抵在中年男子的喉流咙,顿时,全身紧崩,吓得一脸苍白。
在漆乌的暗道里,眼前女子的轮廓不得而见,然面她那瞳仁所绽出的蛇蝎噬芒却让不寒耐粟。
一股阴寒的杀气扑面袭然,在这长长的暗道里起伏着,只要女子手中的剑稍近他的喉咙一分,下一刻便是血红迸洒,沦为剑下冤魂。
“先生,你走反了,应该走右边。”红衣女子冷锐的声线在这漆暗的岔口道更显寒森。
闻言,中年男子浑身一僵,张舌解释:“老,老身真是糊涂了,来时喝了几杯薄酒,既然也能醉得识错路,看来真是老啦,真是多亏姑娘指点迷津。”
顿时,只听暗道里亮的一声,靠喉的剑已然被收入鞘,对方冷冷的声线透着不耐烦,“滚。”
“是是是,老身这就走,老身这就走。”中年男子顾不得朝女子作揖,这一吓似是酒已醒三分,赶紧夹紧药箱连滚带爬地奔出暗道。
红衣女子薄唇不屑一扬,只觉那中年男子着实可笑,平时看着道貌岸然,还不是个怕死的人。
突然,女子冷蛰的眸子一敛,望向空无一人的暗道陷入一阵深思一会。
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眸色阴狠地疾疾而去。
“咣”一声,暗厢的门再次被人拉开。
里面的一切依然是不变的寂谧清冷,孤烛长燃,幽光昏暗,茶香冉冉。
静谧孤冷的暗厢,在女子四下侫盼中,更显寒森冷骇。
走到床塌,等看到那昏迷的男子时,女子心头的疑惑才隐隐散去,眸子蛰敛,看来,方才是她多虑了。
转身离去,厢门再一次被人关上。
烛火摇曳,暖暖的幽光在这暗厢更显凄惶孤独,那样寂寥的绝望几乎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待女子离开,床塌上的男子霍然睁眼,眸神木讷,呼吸粗重,显然余悸尚在,干涸的额鬓已层层溢汗。
一出暗道,中年男子便看到数十步外,平静的湖泊上停留着一艘孤舟,那里还有等他的船家。
船家一身黑衣,看似约莫四十左右的脸上甚是严肃拘谨,神态冰冷,在看到中年男子时,他即刻朝中年男子前去,接过他的药箱,唤道:“先生。”
中年男子脸色漠然,对他颔首。
天色已呈鱼肚白,青灰朦胧,死寂无声的野林间雾气未散,湿气颇重,青郁的青草气息使人心旷神怡
中年男子一上甲板,头即刻疼得利害,似是有些不适应这种青朦的光线,两眉紧蹙,久久未见舒展,在鱼肚青白的天色下,他苍皱的脸上更显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