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予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第二天就不大乐意去昭王府了，黏黏糊糊地赖在床上，嗓音嗡嗡的：“阿姐，我不想去……那个人好坏的。”
“谁？”叶落雨费劲巴拉地去抓她，给她套衣服，“男的女的？居然敢动我家小予，阿姐去给小予讨公道！”
叶宁予鼓着嘴想了想，歪头：“女的，好坏！”
“好，阿姐下次去找你的展昭哥哥算账！”叶落雨又把她散乱的头发梳好，“以后我们不去了。”
叶宁予又开始挣扎，“不要，以后要去……不要骂展昭哥哥……”
叶落雨：“……算盘打的还挺精。”
不过刚好今日她不需进宫，太师陈老的嫡长女陈婉在茶楼雅间的诗社请了众多爱好此道的文人或者贵女前来，称为亭月雅集。无非是吟诗作对，烹泉煮茗，往年最爱的是飞花令和抚琴，今年约莫会有新花样，倒是听说不少文人都会前去，也许还能遇见意想不到的贵客。
叶落雨决定带叶宁予去玩玩，反正就是去观赏一圈，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一大早鸡飞狗跳的过了，用过饭后，叶落雨给叶宁予乔装好，面纱戴上，依旧是选了叶宁予最爱的淡紫色，两人带着一个婢女上了马车，往城郊去。
叶宁予依旧是好奇地攀着车窗往外看，一双杏眼全是兴奋——几乎每次出门都是，叶落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拘她拘出毛病来了。
“好香啊，阿姐，”叶宁予扒拉着窗帘，兴奋道，“阿姐，这是哪里？我没有来过！有河！可以抓鱼吃吗？阿姐！我想吃烤鱼！我做给你吃好不好？说不定还有小虾！”
叶落雨：“……”
这次诗社聚集地的选址是老地方，在城郊的一片竹林里，最初陈婉就把它改造过，摆了一个亭子，挖了一个泉眼，泉水蜿蜒成了溪流，在溪流旁侧放置了不少圆桌，可供文人们兴致来了对弈几局。除此之外，运来的柴还能生火煮酒煮茶。
叶宁予闻到的香味叶落雨也隐隐约约嗅到一点，想必人已经不少，酒与茶已经在烹煮上了。
“等你很久了，原来叶姑娘也会迟到啊。”陈婉看见了叶落雨，笑着从台阶上走下来。
身为诗社组织者的陈婉，一举一动皆在众人视线里，当下叶落雨就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目光。
马车只停在外道，下车后叶落雨牵着叶宁予往里面走，听到陈婉的声音，也是一笑：“为了照顾舍妹，出门晚了些，落雨给诸位赔罪。”
“那有什么，也不急在一时。不过，”一旁的红衣姑娘扬眉，声音洪亮而清透，“这位小娘子是谁？看着漂亮的紧。”
叶宁予见这个人盯着自己，有些怕生，往叶落雨身后缩了缩，只敢偷偷看她。
叶落雨看向这红衣姑娘，这人她认识，这姑娘叫程北潇，父亲是整个东陵王朝赫赫有名的大将程南朔。据说程北潇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棍，特别爱比武，也是程南朔一手教出来的好苗子，常常跟着父亲去关外。直到前段时间，程母开始愁她的婚嫁，一问，发现竟无一男子敢娶自家女儿，于是勒令程南朔不准再带着自己女儿跑去四处野，隔三岔五就把程北潇送去各种文人诗社、京中贵女圈，希望能被陶冶一二。
“这就是舍妹，在家中烦闷，带出来见见姐姐们的好风采。”叶落雨温柔地笑了笑，淡青色的裙子把她和这片竹林融合的非常好，彷佛林中出来的精灵一般，把周围的男性都看直了眼。
“我知道嘛，京城以前追展……昭王追的风风火火的那个。”一个穿粉衣的女子扬唇一笑，轻蔑道。
紧接着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恍然声：
“哦，是她啊，带个面纱差点认不出来了。”
“看样子好像真的傻了……”
“这说明什么……出门在外还得是要点脸面……”
“哟，小美人，今天不找你的那个……哥哥啊？”有一个男子的声音更洪亮，带着戏谑笑意。
叶宁予茫然地看着众人，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不怀好意，或是嘲笑、或是不屑、或是轻蔑，总归是让人不舒服的。
“行了，今天主要的事情不是这个，莫扰了大家的雅兴。”陈婉开口制止，但那语气里也听不出是什么好意来。
她与叶落雨之间总是不对头，叶落雨在京城被称第一才女，众人提起之时，总要把她陈婉拎出来对比一番，再是摇头惋惜，如何能不让她怨怼？现在大家都嘲讽叶宁予，也就是伤害叶落雨，相差不大，她自然满意。至于出声阻止，不过是为了明面上的好看罢了。
叶落雨脸色微冷，静静地看着陈婉。
“落雨，今儿由你开场吧，”陈婉看着叶落雨，说，“老样子，顺时针，你开，然后下一个人往下接。”
叶落雨挑了挑眉，勾唇：“好啊。”
叶落雨牵着叶宁予到亭子里，一撩衣袍坐在了其中一个位置，叶宁予蹲在她旁边，满脸好奇，瞅着石桌上的茶盘和茶玩，而后陆陆续续有女子亦或者男子坐在了剩下的位置。
“阿姐，你们在干什么？”叶宁予紧紧贴着叶落雨，又怂又好奇，“这个可以吃吗？”
她指的是桌上拿来配茶的茶点和干果。
没办法，一看就忍不住咽唾沫。
叶落雨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可以，若是觉着无聊了，可以四处走走，但不要离开太远。”
“好！”叶宁予高兴地拿了两个果子，跑到了亭子外头。
“小孩子还是莫上桌，免得扰了兴致。”粉衣女子慢吞吞喝了口茶，眼皮都没抬。
叶落雨轻声道：“小予孩子心性，喜好的食物多了，不似有些人，看着十八芳华，实际八十老妇，拈酸吃醋，要不得，容易早衰，小予这样就刚刚好。”
“你……”粉衣女子面色一青，咬着牙，茶水都险些给抖出来。
其他人暗自对了几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
叶落雨向来温温柔柔，清雅大方，哪怕别人骂她再狠，都只是一笑了事，彷佛没什么能让她心里去，现在看来，只是没惹毛她。
“何时开始？”叶落雨丝毫没理会她，看向陈婉。
“现在吧。”
“回首故人不见。”叶落雨也端了一杯茶，轻轻吹了口气。
接下来顺着方位下去，自有人接上：
“春风犹送飞雁。”
“山高路遥遥。”
……
这边热火朝天开始了接龙，另一厢叶宁予也忙得热火朝天。
她正哼哧哼哧抱着趁伙夫不注意从车上偷来的柴，啪嗒啪嗒跑到了河边，准备弄烤鱼吃，却不知早已有人盯上了她。
是个穿着侍女打扮的人走过来，学着她的样子也蹲了下去，问：“你在做什么？”
“点火。”叶宁予拿着两个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打火石，费劲巴拉地点火，闻言，头也不抬道。
侍女装扮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挺有耐心：“要不我帮你？”
叶宁予顿了一下，歪了歪脑袋，冲她笑：“你真好。”
说着，让开了位置。
侍女很快就点好了火，两人头凑着头，又继续捣鼓着别的东西。
不远处叶落雨的贴身侍女本来很警惕地盯着这边，但见确实只是一起弄好吃的，也就放松了，没那么敏感。
“嘿，你为什么要自己弄吃的？”侍女胳膊肘撞了撞叶宁予，“小姐们带了很多吃的，其实也可以不用自己弄的。”
叶宁予摇了摇头，“我想吃烤鱼，阿姐说没有。”
其实她也忘记了自己究竟有没有听阿姐说过，但她觉得应当是没有的。
侍女没再说什么，俩人在比较偏的地方生火，倒没什么影响，也没人注意到她们。
生好了火，鱼被细细的竹子穿起来挂上边儿烤，叶宁予和那个不知是谁家的侍女坐在了地上休息，两人额间都冒了汗。
“你现在还喜欢你的展……呃……昭王吗？”侍女见她擦汗，于是问她。
叶宁予没听懂她在说谁，但喜欢二字她却明白，于是思索半晌，“阿姐？你说阿姐吗？”
侍女懵了一下，但很快就知道叶宁予转不过弯来，于是道：“不是……是你心心念念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宁予打断，叶宁予有些高兴道：“对！展昭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展昭哥哥？”
闻言，侍女眼中有些嫌弃，但很快就掩饰过去，问：“对，是他，你现在还喜欢他？”
“嗯……我一直都喜欢他！”叶宁予特别骄傲，没一会儿又低垂下脑袋，有些失落，“但是他总是对我好凶啊，老是凶我……”
“那是因为他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你姐姐，”侍女语重心长给她分析，“你看，他就没有凶过你姐姐，是不是？”
叶宁予恍然，而后红着眼圈点了点头，一汪泪水已经含在了眼中，只等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侍女半点不敢耽误，怕她真哭出来，连忙接上：“但是，我有一个办法让他喜欢你！而且还会特别喜欢你！”
“……真的？！”叶宁予眼泪迅速收回，又惊又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这个即将指导她走向“歪路”的人。
侍女轻咳一声，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对，真的。不过我这个办法轻易不外传，任何人都不能告诉，所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叶宁予迟疑了一会儿，心里痒痒的，但是不告诉阿姐的话……她又有些纠结了。
最后，想得到陆昭的喜欢这个诱惑战胜了一切，叶宁予凑过去，小小声道：“你告诉我吧！我绝对不和别人说！”
“你发誓！如果说了的话！永远得不到你的……嗯……哥哥的喜欢！”
叶宁予咬了咬牙，举起手发誓：“如果我说出去了，就永远得不到展昭哥哥的喜欢！”
侍女看着这傻子一脸认真，这才放下心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荷包里是一个叠起来的纸袋，她偷偷塞在了叶宁予手里，说：“这可是好东西。过两日，昭王补办开府宴，到时候你找个独处的机会，把这个东西给他吃了，他就会喜欢上你了，记住，得是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时候！不能被人发现！不然就不灵了！”
“可是，我要怎么给展昭哥哥吃呢？”叶宁予有些苦恼。
“……”侍女有些无奈，只好手把手教，“到时候昭王肯定会喝酒，厨房备有解酒汤，你放解酒汤里，给昭王喝，就可以了。”
叶宁予紧张地摸摸手里的荷包，而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
见这傻子小心翼翼把东西收起来后，侍女就准备离开了，叶宁予叫住她：“等一下！”
侍女心里一咯噔，心虚地转过头：“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鱼快要烤好了，你不吃吗？”叶宁予指了指面前已经隐隐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烤鱼。
侍女忙不迭摇头：“我……我不爱吃鱼，你吃吧。”
味道闻起来确实很香，看周围汇聚过来的目光就知道了，侍女以免自己被人注意到，赶忙离开了。
“你这是干什么？”中场休息的陈婉她们走出来，顺着香味看过来，挑起眉，“我陈婉还不曾短了宾客吃的，你这般不是下我面子？”
“哈哈哈哈哈，就是，太粗俗了！”
“叶落雨也是，有这种傻子妹妹就算了，怎么还带出来了，这不是丢人么。”
“早有所闻叶宁予变成了傻子，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那是，你看，她还问你吃不吃呢！”
周边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叶宁予有些无措地蹲在那里，烤鱼已经好了，好心问这些人吃不吃，他们还在笑也不理自己。
叶宁予委屈巴巴，看见姗姗来迟的叶落雨，“阿姐，她们为什么要笑我，还说我是傻子！”
“不用听她们说，我的小予好厉害，烤鱼好香。”叶落雨摸了摸她的发丝，温柔的笑，也蹲下来，隔开叶宁予和她们的视线。
“嘿！有没有我的份啊？好香！”红衣女子凑过来，是程北潇。
叶宁予眼睛一亮，心里的沉郁一扫而空，“烤了好几串，分你一个！”
“谢谢啊！”
也许是烤鱼结缘，程北潇和叶宁予特别能说得上话，直到离开，叶宁予还扒着马车的窗依依不舍和程北潇道别。
叶落雨吩咐马夫出发，再看看叶宁予撅起的嘴，不由失笑，“放心，你们很快还能再见面的。”
“真的？阿姐要请潇潇来家里玩吗？”叶宁予期待地看着她。
叶落雨摇头，说：“以后倒是可以，不过过两日你的展昭哥哥会补办开府宴，到时候很多人都会去……程将军也会去的，还有将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