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已经人去楼空，陆昭毫不意外地去了断崖，脸上已经没有了阴森恐怖的怒火。
只剩下冷漠。
崖上倒是很宽敞，陆昭一眼就看见了被套着头的叶宁予和陈婉，两人一身狼狈，站不稳，崖上风还大，被吹得东倒西歪。
叶宁予换了套简陋的行装，衣服松松垮垮，不知受到了什么对待，锁骨上隐隐能看见粗大的鞭痕，而一旁的陈婉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破了不少口子。
心里的怒火根本没少半分的陆昭只是冷漠地看了叶宁予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对面的人更像是亡命徒，早就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活着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大当家拿着刀，缓缓架在两人脖子上。
一手一个，大当家的身形比起前面见到的大汉也不遑多让，但身上的气质却是不能比的，总带了一点陆昭熟悉的味道。
不属于山贼的味道。
“选一个，殿下，我总要带一个人陪我死的，不然我死的多不甘心啊。”大当家狞笑一声。
陆昭眼皮微抬，压下怒火，心里思索着方才领命离开的展凌，计算着时间。
“怎么，很为难殿下么？”大当家看起来兴致很高，“这个小女奴，和你的正妻，只能选一个。”
“你不会要选这个小女奴吧？”大当家声音越来越兴奋，说着松下了刀，一把扯过陈婉，将人推到悬崖边缘，陈婉嘴巴似乎也被封住了，传来的只是沉闷却掩饰不住惊恐的呜咽声。
陆昭身侧的县令脸色发白，额角一直在冒汗，哆哆嗦嗦道：“殿下……太傅，太傅修书一封，说一定要保护好正妃啊，不能出了差池……”
眼下差池就在那。
正妃代表的是他往后能不能得到太傅的支持。
叶宁予代表什么呢……
陆昭皱起眉头，又想起叶宁予给暗卫下药的事情。
真是不知悔改！
刚压下去的火噌一下爆发出来。
“再不选，我只好让她们都下来陪我了。”大当家见他始终沉默，心里不免有些起伏。
周围的人都看着陆昭，仿佛就在等他一个选择。
这场面就诡异异常，就好像……都等着陆昭说一个结果，然后给他定生死一样。
良久后，青年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陈婉。”
叶宁予不是要跑吗？那就让她去死好了。
陆昭心里不无恶意地想，可说出口的时候，那点隐秘的委屈就更加难以掩饰。
明明他也在对她好，她为什么还想离开？
大当家哦了一声，毫不留情就把叶宁予反手推了下去，叶宁予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呼救过，没有呜咽挣扎，就那么顺从地被推向了黄泉路。
陆昭在那一瞬间肌肉绷紧，五指攥成拳，脸色铁青。
大当家又把刀架在了陈婉脖子上，嘴角一勾，笑得是很坦荡：“可是殿下，我觉得一个陪我，实在是孤单寂寞。殿下，她和你的一只手，你选一个吧。”
秋风呼啸着穿过崖顶，将大当家充满恶意的话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这时所有人都噤了声，但眼里流露出了对大当家言而无信的愤怒。
被罩住脑袋的陈婉觉得脖子一凉，随后疼痛慢慢涌了上来。
他是真的要杀自己！
陈婉一瞬间觉得呼吸困难，不可置信，为什么？是太子的意思吗？可是明明都没有这个环节……
她心里其实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明白自己到底所付非良人，却依旧沉浸在痛苦里无法自拔。
陆昭还是没说话，冷漠地看着陈婉脖子那红线越来越明显。
然而下一刻却突然有了转机！
大当家蓦地喊了一声：“谁！”
下一刻众人便看见那崖边竟然爬上来一个人，一时间时刻准备放箭的弩手微微收紧了手指。
那个人有点眼熟。
展凌背上还系着一个人，他从崖底爬上来，费了不少功夫，还差点死在下面，刚爬到一半呢，看见一个人掉了下来，展凌想起陆昭的话，又冒着风险把人救下拴在了背上。
连头套都没摘。
陆昭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不自觉松了口气。
展凌属于是偷袭，大概连大当家都没想到居然有人真的能从崖底下爬上来。
陆昭在这里反应也很快，手掌上扬，下压，紧接着弓弩在大当家还惊魂未定的时候一把射穿了他的两手两脚，钉在了地上。
至此为结局，可陆昭还是觉得心底惶惶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心口发疼，可为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陆昭压下躁郁，上前扯过叶宁予，怀里的人浑身软绵绵的，可还是不对。
哪里都不对。
他一下扯开了叶宁予的头套。
呼吸瞬间滞住。
两眼死死盯着，一旁的展凌见了，也是一惊。
“这是……”
陆昭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扔开了手里的人，转身失控地拽住了大当家的领子，“她呢？！”
大当家手脚都还被串在地上，这一拽，把穿在箭上的伤口来回游移。当即脸色疼得发白，张嘴发出嘶鸣似的呵气声，“啊……嗬——”
“她在哪里？！”陆昭不依不饶，视若无睹。
大当家奋力地歪头看着地上的“叶宁予”，那是他寨中的一个外乡姑娘，折磨好几天了，瘦的和叶宁予有的一拼。
“跑……跑了……”大当家竭力道。
陆昭给了他一拳，“你会放着让她跑？”
大当家见瞒不住，于是断断续续道：“老……老二去找，找她了，至今，至今不曾有消息……”
陆昭：“……”
青年厌恶地甩开了他，吩咐其他人，“去找，把整座山头都给我翻一遍。”
回到小院，其他人都出去翻找了，只有陈婉和陆昭在院子里。
陈婉从山上下来到现在一直在发呆，脸色苍白，脖子隐隐作痛。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可以说的。
良久后，陈婉动了动眼珠，偏头看了一眼陆昭，突然道：“你都知道那些暗卫是被下药了吧？”
陆昭缓缓侧过视线，半晌冷漠道：“怎么？她还没回来，替她求情？”
陈婉有些茫然，一开始没听懂他的话，但很快就琢磨过来。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实在忍不住，呵着气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昭拧眉，没出声，但已是不悦。
“殿下，”陈婉收住了笑，歪头，像是真的很疑惑，“你们男人，都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冷漠无情，却又能装出被欠了感情债的样子吗？”
“多卑劣啊，殿下。”
陈婉眼底浮现出一点水光，不知是为自己委屈，还是为叶宁予委屈：“殿下，我其实很可怜叶宁予。”
“特别是你跟她说，让她做侧妃的时候，最可怜。”
“你找不回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