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叶文成蹙眉，脸上有些不自然。
叶宁予留意到了叶文成的不自然，心里的猜测渐渐成形，“不见了。”
叶落雨道：“小予，我收起来了，在我房中，一会儿去拿。”
当年姨娘死后，叶宁予还小，是叶落雨敛了尸骨，处理的后事，在整个过程中，叶文成就像隐身了一样。
再次看到父亲，是叶落雨特意捧着骨灰去找叶文成，问什么时候在宗祠把姨娘的牌位立起来。
叶文成呵斥她，让她不要管。
叶落雨那时候对叶文成又敬又怕，只能抱着骨灰盒回到自己的院落，给姨娘立了牌位，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好歹也不至于连一点念想都没有。
没过多久，骨灰却不见了，只剩孤零零的牌位，把叶落雨吓得够呛。
她不明白，抓了下人来问，下人也是战战兢兢的，说不知道，每日只是照常打扫，不曾去碰过。
整个叶府，除了她和叶宁予，还有谁会在意姨娘？
而且世人忌讳诸多，别人的骨灰，不会轻易去碰。
叶落雨自责了许多年，在叶宁予被遣去偏院时，把仅剩的牌位给叶宁予带了过去。
叶宁予出了事后，那牌位叶落雨就拿了回来。
“原是如此，我总是不放心的，”叶宁予松了口气，但对叶文成的怀疑也没有打消，“那一会儿我与阿姐一同去吧。”
“不过是个牌位，”叶文成突然接过话，硬邦邦道，“再立一个就是，何必纠结于此？”
叶宁予冷笑一声，“若还有母亲的东西，再立几个都无所谓。”
骨灰多年前不翼而飞，留给叶宁予的平安锁也毁了，找不回来，这样一看，似乎真的再找不出第二个与母亲有关的东西。
叶文成默不作声地垂下头去。
现在仔细一看，叶宁予才觉得叶文成看起来真的是老了不少，从前还能看出几分俊朗的脸随着岁月逝去，出现了颓败。
她还是感到别扭。
对叶文成更多的是恨，还是小时候求而不得父爱的遗憾？
“叶相豁达，什么东西说不要就不要，说换就换，”叶宁予放了筷子，“我随我母亲，我做不到。”
叶文成筷子一顿，怔怔看着她，眼前的女子与记忆里的某张清秀温雅的脸隐隐重合在一起。
叶宁予确实一点都没随到叶文成，她更像她母亲，脸像，眉眼、鼻子，乃至嘴唇，都和她母亲形似，一双莹润的杏眼，轻而易举勾得人心神震荡；她的性格也像，特别是小时候，乖乖软软的，娇憨可爱，委屈了也不敢哭，只会看着人让人心软。
但偏偏，她们的心上人都不曾心软过，一个个比石头还硬。
叶宁予看着陆昭又往她碗里添菜，心里的恶意忍不住翻涌，“我不吃了，你要吃你吃。”
陆昭也僵住了，茫然地看叶宁予，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叶宁予，突然拿自己撒气，左思右想，小心翼翼地劝：“宁宁，你吃太少了，再吃一些吧。”
“吃不下，”叶宁予像个恃宠而骄的妃子，“别加了。”
陆昭观察了她一会儿，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睛，从里面感受不到一丝爱意，心头像是被扎了一下，嘴唇微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把她碗里的东西都吃掉了。
“见过陛下。”不知何时叶家主母竟然也出来了，从正门走进来，每一步都透着沉稳。
陆昭应了一声，没多在意，他还在想着方才叶宁予的反应。
“听说你要来拿走你母亲的牌位？”叶家主母视线落在了叶宁予身上。
叶宁予也看她，眼前这个女人风韵犹存，身上沉静的气息更加浓厚，让人靠近了就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她也不例外，轻轻点了点头。
对叶家主母她没有恶意，不过又是一个被世俗利益困住的可怜虫而已。
只是叶家主母看起来似乎从阴霾走出来了，自成境界。
而她母亲却没有，死在了牢笼中，还是作茧自缚的牢笼。
“落雨嫁人没多久，我就收起来了，”叶夫人解释，下一秒话头一转，“还有骨灰，你也一并带走吧。”
“梁诗意一辈子不如意，好不容易女儿出息了，临终遗愿也能实现了。”
一听到骨灰二字，几乎所有人眼神震惊地看着她。
其中叶宁予和叶落雨最震惊，但要说激动，却并非是她们。
“你疯了？！”叶文成又惊又怒，维持了一顿饭的镇定消失无踪。
叶夫人平静地看着他，“叶文成，我可没疯，起码我就不会干没事去偷骨灰这种烂事。”
叶文成脸青一阵白一阵，冷冷盯着叶夫人。
“父亲……”叶落雨呆呆地吐出两个字，就说不出下文了。
“疯的是你吧？”叶夫人抬起一根手指，戳着叶文成的胸口，“你以为我不知道？”
“好歹多年枕边人，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叶文成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她，“我不允。”
“你不允？”叶夫人没忍住笑了一声，满含嘲讽，“陛下在这里呢，若要做主，你不允，有什么用？”
叶宁予竟然也一时间忘了反应，皱起了眉，露出疑惑。
这太魔幻了。
叶文成恨了她母亲一辈子，母亲到死都没听到叶文成一句在乎，更甚至听阿姐说过，怀了她之后，叶文成连见都不见母亲了。
母亲死后阿姐去求，叶文成都不同意给一个正当的名分。
那叶文成偷骨灰？
这太荒谬了。
她最多就觉得叶文成把牌位丢了，但没想到居然能追溯到几十年前骨灰的事。
叶文成深吸一口气，冲陆昭拱了拱手，“陛下，这是臣的家事，惊扰陛下了。”
“……”陆昭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去看叶宁予，“宁宁，你想如何？”
叶宁予和叶文成对视，叶文成还恍惚的时候，叶宁予冷笑一声：“陛下，事关我的母亲，我绝对要拿回我母亲的骨灰。”
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叶宁予自然更在意的是骨灰了。
陆昭刚要开口应她，谁知叶宁予身子一转，在那么多人面前搂着他的脖子，妖娆地笑了笑：“但是这是我的事，我与陛下之间，也算不得什么关系，陛下还是不要插手了。”
“陛下回避一下吧。”
陆昭睁大了眼，狠狠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