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文和李晓兰消失后,从内堂走出一个年轻人,正是李晓兰的大哥李孝利。
这名字取的好啊,人如其名,孝利,江湖江湖传言他只对利益尽孝。
在后堂听了他们的全盘谈话,仅仅听张子文出了铜矿,面对这么一个惊天重磅消息,李孝利是又懵『逼』又震惊!
发呆了许久,李孝利『舔』『舔』嘴皮。自诩很会看人的他,从语气语态上判断张子文是真出铜矿了,此点应该不是蒙人。
“还真被这傻女人谈成一笔优质业务……”
李孝利喃喃自语着有些兴奋。这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包括之前险些烂账的两笔贷款,现在也就算是有着落了。
在这之前,李孝利打算把李晓兰撤职滚蛋,把针对张子文的那笔债权打包,想以四折价格卖给姑苏银号的慕容老鬼。
都已经开始接洽了,明知道要烂的债权,但显然朱勔系的人愿意花这钱去做一把张子文的追债人,顺便接手张子文破产后留下的那些矿井和设备。
但昨日和姑苏银号的人谈判了许久,慕容萧华只愿意开价欠条面值的三成,于是暂时没谈拢。
想不到,今日就反转了。
就此李孝利确定了,他们赶不走海军,海军的财务状况会持续改善,且长期在这里做他们的肉刺。
对李孝利而言怕事是不可能怕事的,敢抽李晓兰也就意味着连张子文都敢得罪,初期敢放李晓兰进东南布局,也就意味着连朱家都敢得罪。
所以李孝利也像赵佶一样的,除了怕亏本外其他什么都不怕。
不好的是:明显可以开四成利息,张子文也会成交,但反骨女却故意放水,只开三成。
这是唯一让李孝利念头不通达的地方。
不过好在,这对于李晓兰这个胳膊往外的反骨女而言已经是一大进步。她放出去给张子文的第一笔贷款甚至是无息的敢信?如此导致去年底审计家族账目的李孝利三个夜晚都睡不着,今年就开始常驻苏州盯死反骨女了……
“海军现在应该在卷铺盖了吧,他们随时随地撑不下去。”
一个华丽厅堂中,朱勔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酒。
慕容先生捻着胡须道,“差不多了。现金流早断了,大批扬言要送应天府的矿石挤压在手里运不出去。和李家联盟,给刘逵难堪,现在刘逵进行反制,放话说哪怕海军就算主动降价,但拼着任务完不成苏州也不收他们矿石,还说此风不可长。”
慕容越说越高兴,“他们粮食早就不够了,现金流又断绝,现在苏州没有任何一家供应商愿意把物资送海军。扬言不见钱就不送货。要不是因为他们是官府部门,恐怕现在已经出现全体去收账的奇观了。”
最后,慕容总结道:“现在估『摸』着,他在写罪己书,挖空心思的要对朝廷有个交代。”
朱勔淡淡的道:“找到刘光世了吗?咱们又被扣押的第三船银矿石抢回来了吗?”
慕容先生不禁有些尴尬,微微摇头,“这事还没消息。但不必担心,何执中下了死命令,江军也拿了咱们的钱。这次不会退,会持续追击。而刘光世部补给枯竭,撑不了太久,承重的货船跑不快,若刘光世死捏着银矿石船,被捉住只是时间问题。”
“希望如此吧!”
朱勔眯起眼睛,等着看张子文这人渣的好戏可真不容易,不过也算快来了。
这人渣坏啊,连钱都不收,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先在京城害死了包括张怀素张步帅在内的大一群人,现在又来这里害朱家。好在这次他真的被按在地上打哭了……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风越来越大。
刘光世戴着宋军特有的那种土毡帽,看着远方神『色』难明。
现在补给将尽,航海时间无限延长的话患病只是时间问题。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江军的三艘战船始终如影随形的跟随在视距内。
乘坐小船前来报信的四九说了,他们有东南局的批准,出师有名。此番海军不能被捉住。
船队当中有货船,加上逃亡这段时间以来风力不足,而水军的内河船只有人力浆助力,所以哪怕三桅海船、弱风之下相比他们也拉不开差距,始终被他们咬在大约一里的距离。
看似他们以逸待劳,补给充足。
现在倒是风大了起来,目测很快就依靠船只的差异,能把他们甩到视距之外。
但是就在这时刻,一个近海渔民出身、经验相当丰富的海军文职雇员急忙跑过来道:“将军,风越来越大!您看,前面天『色』也有点暗,必须落帆。”
“落帆?那不得被水军那班孙子捉去关号子里?”
小军官们纷纷叫骂了起来。
刘光世也神『色』不好!
基于人最近响应相公精神,狂补航海知识,根据这个近海老司机的话,又根据种种的现象判断,刘光世知道:风暴真要来了!
跑是跑不掉的!
大海就这德行,最多只有不到一刻钟时间,整个船队,包括如影随形江军,就会被一整片风暴吞没。
唯一不确定的地方是风暴级别。
如没有大到顶级,持续时间又不太长的话,倒是能挺过去。
“落帆落帆!最快收拾甲板,全体人员进入战时状态,舱内舱外,每个死角都赶时间,必须捆扎稳固。实在做不到的要远离。每人要收拾好自己的阵地,并保护好自身,一但被风吹走落海的:没有救援!”
刘光世根据这么久以来积累并制定出来的协议,宣布进入了战时状态做应对。
时至今日,海军也还算是整体『性』和纪律『性』不错,哪怕技术仍旧瑕疵不少,但有经验丰富的渔民雇员在,有协议来兼容这局面,所以大方向上倒是及格了,命令下达后到处是跑动的身影,各自照顾各自的职责。
“这不对!”
巡查中的刘光世一脚踢飞一个小兵,又拖过来后脑勺几下,指着他捆的绳子:“谁教你的这种?海军结怎么扣不是有标准吗?”
这小兵其实和他很熟,想狡辩两句说“怕时间来不及”,却又见刘光世的脚抬了起来,一副随时提人屁股的模样。小兵干脆不说话了,重新散开,再次固定物体,重新打结。
海军太年轻,类似这样的笑话很多,无法面面俱到,于是现在只能紧抓最关键的地方。
最关键的是帆!
并没有很先进很自动的设备可以借助,全靠人力,且需要有序。如果不能在风暴吹近时成功落帆,谁都清楚,不需要太大的风暴,就能把整个船队撕碎!
“工序不能省,不能留下死角,快快快,行动起来。现在就是打仗!”
刘光世也亲自上了桅杆,一边登高巡查一边扇人后脑勺:“一但捆不扎实,于风暴中结扣散开,导致帆又吃饱了风,受力一大,船就容易散架。先不说是否真会沉没,但到时仅仅桅杆吃不住力碎裂后,所带动各种帆布、绳子,重物铁器,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些东西在风暴中『乱』甩,海军没遇到敌人就能死伤一半,赶紧的,老子绝非危言耸听!”
老刘很粗鲁但说的很形象,这些家伙脸如锅底,真想象出了风暴来临时,断裂的木材刺死人,连着绳子的重物『乱』扫砸死人的情景。
于是不敢偷懒,迎着越来越大的风开始落帆,并依照程序检查每个细节。
不可能全部落帆!
全部落下就等于停船,风暴还没到就被江军捉了。
为此刘光世想了一个相当激进的办法:两桅杆落帆,唯独留下首桅杆上的满帆,保证在风暴来临前虽然会被拉近距离,但不会被追上。
另外在最后一桅杆关键处捆上炸『药』。设想是,接触风暴的第一时间炸了这个带帆的桅杆,基于风向,只需在那之前把桅杆前方的人撤离,轰了之后,这个斩断的桅杆会像风筝一样顺着风的方位吹走,伤害不到自己的人和船!
“就这么定了!”
老刘果断下达了这样的激进命令。并以令旗的方式从旗舰传达给其他的船。
每艘艘船的船长们纷纷都脸如锅底,觉着回去后,小刘会被虎文老大给关起来的……
“近在咫尺,就快逮住海军那帮龟儿子了,看他们往哪里跑,这次我江军想不立功都难了!”
眼见海军船队慢了下来,水军船上许多军官激动的来汇报。
却是都高兴不完,有人大喊:“风暴!风暴!”
三艘水军战船上惊慌一片。
总体上到处一片混『乱』,别说做事,连冷静下来传达命令都做不到。
也不会有太多时间挣扎,从边缘便卷入风暴的中心相当之快!
内中光线黯淡,狂风暴雨的撕扯中,只见各种各样的木材断裂……人被吹走……重物砸人。
疯狂起伏摇摆的船身,让内中的人连稳定都做不到,翻来滚去,运气好的受伤,运气不好的被吹入海中或脑浆迸裂!
某个时候吃饱了力,导致桅杆断裂了,承认刘光世所说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各种各样的绳索连着,桅杆不能第一时间落海,就此在风暴的拉扯中像扫垃圾一样,杀伤力巨大的桅杆在船上四处横扫,造成更多死伤!
没有哭喊声,因为谁也听到。暴风骤雨只是越来越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