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宫中举行了一场小宴,邀请的是那些已然有了女儿的大臣。
无论官职大小。
也就是那一次,朝中的风向彻底变了。
苏颜坐在上面,这些日子她的气势越发逼人,竟让人不敢直视。
头上的凤翎让她的面容更多了几分庄重,盖过了她的艳丽,但此时她微抬眼眸,看着底下的人道:“寡人决议下旨让女子也可上朝为官,众爱卿可有意见?”
朝堂中一阵喧嚣,女子为官闻所未闻,从古至今更是从未有过先例。
但……
“此举甚好。”最先出来响应的尚书。
然后是御史大夫、侍郎、太尉……
零星有些反对的声音,也已经被压了下去。
他埋着头是,又想起他向来乖巧的女儿含着泪大声喊道:“我不愿。”
为人父母者,则为之计深远。
陛下这一步棋下的甚好。
此令一下,城中女学人骤然增多。
御书房内,柳瑜脸上带着笑道:“陛下,如今这招算是成了。”
苏颜丢掉手中的笔,揉了揉额头:“苦了你去游说那些贵女,吃了不少苦吧。”
她眼中眉梢带了几分不容忽视的野心:“陛下,并未花什么力。”
苏颜的眼神柔了柔:“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她摸了摸脸,有些疑惑道:“是吗?”
“你从前有野心,但更多的是依靠旁人爬上去,但现在不同。”
“是陛下将我带了出来。”她心悦臣服,单膝跪地请旨道:“陛下,请允臣去凉州传播女学。”
苏颜细白的指尖不停地瞧着桌边:“你可知道凉州苦寒,百姓糙野?”
“臣知。”
跪在地上的柳瑜容貌依然清丽柔弱,但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沉静。
“臣还知道丞相那个位置是给臣留的。”她笑得眉眼弯弯,多了几分底气。
苏颜笑意深幽:“你如何知道?”
“臣自然知道。”她炸了眨眼,露出几分笑容。
“好。”
苏颜笑了。
她也笑了。
都是聪明人。
过了几日,将柳瑜封为郡守,派往凉州的圣旨下达了。
众人骇然,这是女子第一次为官。
柳瑜跪下接旨,立即前往。
不乏有人反对,拿她是罪臣之女的身份大作文章:“陛下,她一介罪臣之女,如何能为官?”朝堂之上,苏颜骤然发出大笑,笑得眼泪乱飞,弯下了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说话间,语调还带着压抑不住的笑腔:“何其可笑,继承权从未有女子的份,但罪责却又要她担着。”
“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嗯?”
她坐在龙椅上,眉眼生辉,眼中却尽是冷漠。
至此无人再敢提。
周不疑低着头,没敢抬头看她,但心中的思念和怨恨几乎将他溺死。
从那日到如今,已然一月有余,但她从未召见他,更别说解释什么。
他就好像是被遗忘了,无人问起。
他看着她大刀阔斧的改变政策,看见她清理朝堂,看见她拉拢人心。
他是如此为她着迷。
但却又是如此的怨恨,为什么忘记了他,为什么连个解释也不愿意给?
只要她愿意说,他就信。
现在就连这样简单的要求也达不到了吗?
许是她累了。
她从前那样追逐着他,许是累了。
他茅塞顿开,仿佛找到了最周全的解释。
没关系,她已然尽力了,剩下的他来就可以了。
下了朝之后,他亦步亦趋的走到御书房门口,却有些近乡情怯的情绪在里面,时不时整理着衣襟,又理了理脸上的碎发。
这才朝着站在门口的小太监道:“请向陛下通传,周不疑觐见。”
他一字一句,有些紧张的攥住衣角。
但片刻他苍白了脸。
“陛下说不见,请周将军回去吧。”
他木然的睁着眼睛,有些无助:“公公可是听漏了什么?陛下怎会不见我呢?”
“并未听错,确实不见。”
“请公公再去问问陛下,是周不疑求见。”
那个小太监有些问难,但到底还是跑了进去。
跪在地上行礼道:“陛下,周将军在外求见。”
彼时,苏颜正在批阅奏章,听见这话眼盈盈望去,但含笑的双眸中却沉有细碎坚冰。
“寡人说了不见。”
“是。”
小太监行礼退了出去,小心道:“今日陛下事务繁忙,不愿见人。”
他愣住了,有些失落的转过头离开。
怎么会不见他呢?
但余光却看见有个人从他身侧走过,言笑晏晏。
他顿住了步子。
眼见那个穿着紫衣的人踏进了御书房的门。
仿佛还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头对他盈盈一笑。
顾盼流连间,仿若冬雪中盛开的雪梅。
他愣在原地很久,攥紧了手心。
他记得这是从前苏颜身侧的太监,也是如今东厂的厂公。
说到底……
是不愿见人,还是不愿见他。
桃红一走进去就看见苏颜蹙紧了眉头,于是乖巧安静的走到她身后为她按揉着太阳穴。
她舒服的慰叹一声。
“还是你得寡人的心,自从你走后,都无人知晓寡人的心意了。”
他抿唇笑了笑:“哪里有陛下说得这么夸张,也只有这些日子东厂才忙些,很快就完成了。”苏颜眼眸未睁,嘴角微勾。
“倒是辛苦你了。”
“哪里的事,为陛下做事哪里算得上辛苦二字。”他顿了顿,像是不经意之间提到:“奴才刚刚进来时,遇到了周将军,可会坏了陛下的事?”
她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不会。”
等忙过了这些日子,也是时候该收拾将军府了。
“让你搜查的东西搜的怎么样了?”
“一个大家族久了是经不住查的,镜壁辉煌的外表下面是已然腐烂的根茎,陛下放心,奴才定然不辱使命。”
他笑得很是认真。
刚开始站出来的时候,他从未想过会有今日。
他本就是没根的人,竟有一天也能得陛下赏识,建立东厂成为厂公。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但既然陛下相信他,那他就决然会做到最好。
他嘴角绽放出瑰丽的笑容,让他本就艳丽的长相盛开到最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