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俘虏一千,如何处置?”姜妙光将剑收入鞘中,低声问道。
“一个不留。”
无一手中捻着佛珠,低声道:“战场上素有规定俘虏不杀。”
苏颜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随手扯了块布包住手上的伤口,幽幽问道:“突厥人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子民的?”
姜妙光长得娇俏可爱,天生一副笑脸,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梨涡,看起来甜甜的,但此时她抿着唇,压住嘴角,眼中充斥着滔天的恨意,声音哑涩:“俘虏中,若是女子,则人人皆可欺凌,若是男子,则千刀万剐,骏马拖行,以此取乐。”
她的父亲誓死不屈,站至最后一刻,可那些突厥人依旧没有放过他,反而取下他的头颅挂在城池上三月,尸体被喂给野狗,尸骨无存。
她的兄长一介书生,弃文学武,却因为军营中出了叛徒,被突厥人活捉,割去舌头,斩断四肢,与战前祭旗,尸骨被突厥人脚下的马踏成肉泥。
想到这些往事,她如何不恨,该如何不恨?
她的眸子血红,显出几分戾气:“敢问凤君,您怜惜他们,他们可曾怜惜过我们?”
无一叹了口气,不曾再说话。
他低敛着眉目,抬眸皆是血色,他不敢看。
“将赞不克多的头颅斩下,挖去眼睛,割下舌头,再割去其余几个突厥人的头,派几个好手连夜送到突厥大营。”她擦去眼尾的血渍,看着姜妙光道。
她嘴角抿了抿,露出两个梨涡:“是。”
苏颜瞧着姜妙光的身影想到在剧情中,周不疑战不过突厥,只能派公主和亲,那时候苏颜早就不在了,成为公主的苏紫衣,但苏紫衣不愿意去,到了最后是一个名叫姜妙光的女子自请和亲。
她的结局书中是这般写道:“姜妙光知晓靠自己并无法踏灭突厥,于是将刀藏在衣袖之中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却不想被派来监视她的大盛国女婢发现,给她下了软经散,她双目赤红仇恨在血液中燃烧却被迫承宠,第二日可汗睁开眼时才发现她死在了床榻之上,衣不蔽体、死不瞑目。”
而现在姜妙光拉起赞不克多的尸体,寒光闪过她的眼眸,湿冷的血气扑来。
她满目漠然。
其实姜家武功兵法学的最好的不是她的兄长,是她,兄长喜欢读书,走的是儒生的道路,但偏生姜家武功传男不传女,于是兄长只能悄悄的教她,他不会的便写在纸上,让她琢磨,许是她天生就有学武的天赋,靠着兄长一知半解的指点,她也逐渐学会了姜家功法。
父亲也发现了这件事,于是棍责兄长,严令不许再教,而她也经常被罚跪祠堂。
但兄长还是偷偷教,她还是偷偷学。
直到后来父亲兄长都不在了,她素来柔弱的母亲却没有哭,泛白着唇对她全盘托出:“妙儿,我知晓你早就将姜家功法学会贯通,也素来在看兵法。”
她满目怔然:“您知道?”
“不仅我知道,你父亲也不知道,不然你以为凭你是哥哥那半吊子武功是如何教你的,为何你每每有不懂的,你父亲第二日就教你哥哥那招?”
她心中虽有怀疑,但父亲知晓的那次勃然大怒让她打消了怀疑,若是愿意何至于此。
“母亲,父亲他……他知晓?”她哭的嗓音沙哑,她总以为父亲是不知晓的,甚至心中隐隐有股气,想要学得好些再好些,让父亲瞧瞧并不止只有哥哥才会,其实她姜妙光学得也很不错。
“妙儿,你莫要怪你父亲,家规如此,他不得违逆。”她的母亲柔柔的谈了口气,仿佛要将所有她不曾知晓的往事都一一告知她。
母亲在她印象中是极爱哭的,每次父亲出征的第二日,母亲的眼眶总是红肿的,但现在她却一滴泪也不曾流,仿佛很是镇静。
徐徐向她讲述那些不曾知晓的往事。
但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害怕,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屏风上,摇曳得有几分诡异。
“你真以为你兄长不爱学武吗?”她紧紧盯着她,像是要看清她脸上所有的情绪,姜妙光深觉这背后的真相会让她承受不起。
她想摇头,想夺门而出,可是不行。
她素来柔弱的母亲牢牢抓住她的手,她分明很容易就能甩开,可是她此时僵直着身子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温婉的母亲脸上流露出诡异的笑容:“若是他不那样做,你怎么能学的到呢?”
她头脑空白,不亚于晴天霹雳。
她的兄长习武天赋不亚于她,甚至可能超过她,可是因为他疼爱的妹妹想要习武,他便毅然决然的放弃了。
甚至装作不会的样子,总是笑着摸她的头:“若是哥哥有妙儿一半的天赋就好了。”然后又摇摇头:“算了算了,我向来不喜欢学武,还是让妙儿来吃这份苦吧。”
“我家的妙儿如此貌美,也不知日后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她的哥哥,哥哥……
她脸上的婴儿肥仿佛一瞬间凹陷了下去,木然的看着她的母亲:“您要我做什么?”
母亲,从前你不曾告诉过我,如今告诉我是想做什么呢?
您想要我做什么呢?
她端详着自己的女儿,眼中的烛火摇摇欲坠,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踏平突厥,用突厥人的血慰籍你父亲和你兄长的在天之灵。”
“我要你用我起誓,若你此生不踏平突厥,我则死无全尸、无人祭拜、不入幽冥,死后亦不得安宁。”
天边一声巨响,烛火摇摆不定,雷电仿佛劈在了二人的眼前。
她的母亲其实很是貌美,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父亲和兄长接连战死之后,母亲的这种美仿佛开到了最艳的时候。
头戴百花,身穿丧服,反而衬得她有一种清丽脱俗的美。
悲到极致的美。
所以父亲死后,常有媒婆到府中说媒,但都被打了出去。
人常说,母爱子女。
但她从小就知道,她的母亲爱父亲,尤爱过她和兄长。
她和兄长是爱屋及乌的乌。
父亲在时也常这般炫耀。
往日她和兄长也很是羡慕父母的感情。
父亲,兄长……
母亲用的力太大了,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被捏住那只手已经有些血液不通了。
她不怨母亲的。
她强忍住鼻尖的酸涩,声音带着几分涩意:“母亲,我会报仇的。”
她想说,我能否不用您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