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开心吗?”孙朝阳问孙小小。
时间已经到了一九八五年二月,今年春节很迟,要到二月底。孙小小终于放假了,骑着行车回家。
车上捆着被子、床垫、牛皮箱子,车把两边还挂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包,看起来像一座小山,孙小小骑在上面,整个人都被遮住了。
偏偏小丫头骑着车在街上潇洒穿梭,如同游鱼,大有非洲奥德彪风采。
本来,孙朝阳说让何情爸爸开车带自己去接她放假的,结果被小丫头严词拒绝,说,我都是成年人了,还让家里人接,像什么话,让人看到成何体统。
八十年代的孩子独立性强,凡事都喜欢自己弄,如果让大人帮忙,很丢人的,以后在圈子里再抬不起头,就算打架也是如此。
“不开心。”孙小小哼了一声:“哥,你别拿手在我脑袋上比比划划行不行。”
原来,孙朝阳此刻正在用手给孙小小量身高。一边量,口中还一边嘟囔:“怎么就不长个子了,再这样下去,要成南方小土豆的。”
实际上,今年孙小小已经彻底长成大人,明眸皓齿,出落成潇洒大方的大都市姑娘。虽然身高还行,但跟班里的女生比起来,个头还是不够看,关键是还瘦,亭亭玉立的那种瘦。
在孙朝阳的记忆中,在前世,妹妹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回厂上班,整天在车间里干活。人壮了一圈,头发枯槁,皮肤粗糙,后来还整夜整夜失眠,得了很重的病。
得病自然是不好的,可这一世这么瘦也不行啊。
有一种瘦是家长觉得你瘦。
孙小小嘟起腮帮子,吐了口气,很无奈:“哥,我都成大人了,还能长个子吗?如果能不停长,最后不得成郑海霞了?”
她又说:“这学期总算把高中的所有课程都拉完了,下学期开始总复习,开大量刷题。这个寒假太短,我除了要复习,明天还要飞回四川,哥,你帮我买张飞机票?”
那时候北方的寒假只有一个月,南方则惨得多,只有半个月,孩子们根本就不能尽兴玩耍。听说东北那边有两个月寒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孙朝阳:“这么急?”
孙小小一脸干练:“工作太多,时间不够用啊。”
孙朝阳:“好的,孙总。”
孙永富过来帮女儿搬东西,不禁说:“小小,你连棕垫都带回来了,完全没有必要嘛,你这女子。”
八十年代早中期的没有床垫一说,一般人都是用谷草铺。在北方还好,南方潮湿,谷草用得久了容易受潮发霉,还长虫子。
孙朝阳小时候有一次去外婆家玩,皮肤痒得彻夜难眠,痛苦得要命。
看到他浑身红点,舅舅第二天换了新草。陈年谷草则用来烧灶做饭,烧得那叫一个臭气冲天。
孙朝阳调侃妹妹:“明天就出发了,孙总我给你提个意见,你的最大缺点就是不注意身体。”
孙小小说:“前几天我收到舅舅的信,说是今年公司的财务要审核,明年的生产计划要敲定,预算也要搞出来。另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公司要上一条新线,以前的饲料配方也要改。”
孙朝阳把妹妹迎进屋,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好奇地问:“配方要改,怎么改?”
孙小小回答说,以前的配方中使用了大量动物蛋白,成本高不说,关键是原料不好弄,接下来都要改成植物蛋白。以大豆、花生、芝麻、玉米为主,就是榨油后剩下的豆粕,还有小麦麸皮。都是高蛋白高碳水低脂肪。
另外,怕猪营养不良,里面还要添加维生素,主要是维生素c和维生素b族。
说到这里,孙小小笑道:“这饮食结构,比人吃的都营养。”
配方是四川农大那位教授新搞出来的,参考了国外的规模化工业化养殖技术。
当然,新配方必然要采用新工艺。为了方便猪消化吸收,新生产线采用高温膨化工艺。
小小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本子,里面夹着一张照片,递给孙朝阳,说这是新饲料,江浙那边的厂家搞出来的。
新弄出来的饲料成小粒圆柱体,已经有二十一世纪饲料的模样。
据孙小小说,新的颗粒饲料那边寄给舅舅后,老舅还亲自试吃了一回,反馈回来的信息说是有点吃膨化玉米棒的感觉,就是味道不怎么样,卡嗓子。
孙朝阳问孙小小,蒋小强也要去四川吗,他可是大股东,怎么,不去了,是不是要陪父母过年?这也可以理解。
孙小小摇头,回答说,新生产线的事情一直都是蒋小强在负责,他在合肥读书,一有假就满世界跑,寒假估计也要去浙江玩,顺便调研。他跟父母关系不好,只推说学习紧张,大学四年都不回北京。
“我和他也就是写信联络一下,工作上的事情都是在上面说的。”
孙朝阳听得不住摇头,这个蒋小强上次被父母伤得实在太重。小家伙性情大变,心硬得很。
他掏出个卷宗,扔给孙小小,说是这次拿的奖金,借给你创业。
饲料厂资金紧张,孙小小也不推辞,接过去,感叹道,借款越来越多,利息都成天文数字,亚历山大啊!
兄妹俩在书房里谈生活谈学习谈创业,孙永富坐在旁边听,偏偏一句话都听不懂,很郁闷。
心中不禁想:孩子们都长大了,已经不属于我了。
朝阳要去广州,小小回四川,都没有人陪我过年,罢了,我和老何去浙江钓鱼吧。
何情现在还在拍《西游记》中的爱爱,说是等拍完就去杭州和思四位老人汇合。
孙朝阳和妹妹聊完,就出门去民航售票处给小小买了第二天飞成都的机票,又给四位老人买了后天到杭州的白班机。
很快,孙小小出发。
接着,四位老人带着行李也出发,往日热热闹闹的四合院顿时安静下来,还真有点让人不习惯。
孙朝阳倒是盼着早一点去广州,至少大伙儿在一起有个人气。不过,在过年他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夜大的期末考试。
夜大为期两年,实行的是学分制,各科学分也不一样。比如《现代汉语》是七分,《代数》七分,《基层秘书工作》则只有三分。
判分原则除了期末考试成绩,还要参考平时的考勤和作业完成情况。
数学孙朝阳倒是不担心,但现代汉语却头疼得要命。
一坐进考场就腾云驾雾,不知道怎么混过来的。
考完,顿时丧气得要死。
但最后竟然奇迹般地修够了这科的学分,他很不解,后来女教授才给他露了底。原来,平时的考勤和作业占分很高,打个比方,总分一百分,期末考试只三十分,平时表现则有七十分。
你只要平时表现得好,就算考时拿鸭蛋,也能过关。
当然,孙朝阳同志你平时的作业也差得很。
不过,这么大一个作家,如果连现代汉语都过不了,像话吗?我这个老师也面上无光。
女教授笑吟吟地说。
孙朝阳很尴尬:“老师,我错了,我下学期一定努力。对了,现代汉语算是过了,下学期老师你开什么新科目?”
女教授回答道:“《语言学概论》。”
孙朝阳隐约感觉到不妙,这个科目听起来好像不是太好学。
……
杭州,一下飞机,孙永富就打了个哆嗦:“老何,你们浙江怎么这么冷,今天多少度?”
外面正在下雨,湿漉漉,水汽朦胧,那种冷就好像渗进人的骨子里,竟隐约有点生痛。
何水生:“看电视里的天气预报,今天四度。”
“不能够啊。”孙永富惊讶:“北京都零度以下了,太阳一出,晒身上还是暖洋洋的,身袄子都穿不住,这里四度竟然冷成这副样子。”
何水生:“要不怎么说江南苦寒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