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县衙门口那条主街上已经挤满了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披红挂彩的几人。
何水生什么时候这么威风过,不觉得意,朝下面挥了挥手。
“好!”街上的行人都在欢呼,然后用力鼓掌。
孙永富被这声惊得脖子缩了一下,站立不稳,梁教授扶了他一把:“别怕。”
何水生鄙夷地看了亲家一眼,似笑非笑:“老孙,怂了吧?”
梁教授对孙永富这个淳朴的老哥们儿很有好感,笑道:“老孙,不要紧的,习惯就好。”他又摇头:“这个县长,搞这么一出,还真是的。老孙,咱们的养殖实习基地如果不干好了,那才是愧对顺义家乡父老,他这是把我等架在火上烤啊。”
孙永富稳住了些:“那我们就把事做好就是,你们知识分子做事情就是想太多。这世界上每个活路在我看来,就好像是卸砖。一车砖起码好几千匹,你搬之前就怕,说实在太多了,要卸到几时啊,越想心中越急,身上的力气去得越快,那样一来可就糟糕了。所以,你什么也别想,闷头干就是。干着干着,抬头一看,咦,都搬完了。”
“少想多干,践行。”梁教授感慨:“确实是这个道理,老孙,你是个哲学家。”
队伍缓慢前进,当真是锣鼓喧天红旗招展欢声笑语。
忽然,前面走不动了。
原来,对面也来了一支游街的队伍,人数还不少,双方碰到了一起。
八十年代的街道本窄,几百上千人迎面碰上,顿时水泄不通,走不动了。
只见,车下全是密密麻麻的的人头,就好像是一群即将干涸的水洼里的鲫鱼。
两边的人都在喊:“让开,让开!”
让孙何二人亮马夸街是县府的大事,队伍被阻,岂有此理,领队的那个干部吼了几声见前面的人不搭理他,索性跳上车顶,大吼:“干什么,干什么,扰乱我县经济建设,想坐班房吗?”
那边为首的是一群青工,一个个正是火气旺的时候,也跟着对吼:“我们抓了个流氓犯,你扰乱我县法制建设,想吃我们的拳头吗?”
双方就这么堵一块儿对骂。
听说抓了流氓犯,孙永富来了精神,忙对何水生道:“老何,咱们下去打听打听。”
何水生道貌岸然:“无聊,庸俗,又有什么好打听的,站好了。”
孙永富又用手肘拐了梁教授一下:“老梁,去不去。”
梁教授一脸的精彩:“抓到流氓犯了呀,那是得去问问。我跟你说,去年我们大学就出了个变态,专门骚扰女生,哎,别拉,别拉,我自己爬下车去。”
见他们下车,何水生心痒难搔,无奈何妈妈在旁边,也不方便下去。
且说孙、梁二人下车,挤了过去,眼前的情形让二人眼睛一亮,同时在心里大喊:“有意思,值回票价了!”
那群人押着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看穿着打扮是个工人。只见,此人被五花大绑,浑身便溺,头发上糊满黄白之物,味道大得直冲云霄。
二人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群众七嘴八舌回答说,这男的偷看女厕所。
这男的是县酒厂的职工,四十出头,老光棍一条。大约是打熬不住了,今天中午上公共厕所的时候,因为天气冷,粪池里都冻瓷实了,可以立人。就钻进了粪坑,偷看女厕所,然后被愤怒的群众给捉住。
本来,抓到流氓直接送派出所就是。但人民群众实在太愤怒了,就用一根索子把他捆了来游街。
孙永福听得大乐,笑道:“他是遇到好时候了,换成三年前那可是要枪毙的。老梁,现在流氓罪判几年?”
不等老梁教授回答,县长就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回答道:“现在没流氓罪的说法,就行政拘留十五日。”
他怒喝正在游街的群众:“搞什么搞,今天什么日子,你们来捣什么乱。快把人送派出所去,这么冷的天,会冻死人的。法制建设,任重道远。”
经过流氓犯游街这一打岔,老孙老何他们的亮马夸街也搞不下去,只能草草收场。众人又乘了县府安排的微面,去了村里。
眼前的情形比起几个月前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山野间已经变成一个大工地,有交通局的一辆推土地和一辆压路机正在平整地面。
郝队长正带着全村老小在施工员的指挥下干活。
有四栋小楼房初具雏形,十几口池塘已经挖成,山上的泉水被引入其中,又在抽水机的带动下循环流动。
那水清澈见底,梁教授把手伸进水渠里,竟是冰冷沁骨。
在旁边,还有一个类似于温室大棚的地方。
四人走了进去,迎面就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老梁的眼镜片上瞬间蒙上水汽。里面依旧砌了不少水池,有六七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正在测水温、取水样以及给鱼苗喂食。
再看那些鱼苗,都如蝌蚪大小。但依稀能够看出有鲟鱼,有虹鳟。
何妈妈是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稀奇,不觉道:“老何,你说弄个鱼塘钓鱼,结果把摊子铺这么大,你这是想当资本家啊。”
老梁教授笑道:“你管他姓社还是姓资,只要能够赚到钱,能够改善人民的物质生活条件,就是好的,都是要鼓励的。”
正说着话,郝队长就过来请二位老板和梁教授去办公室喝茶。
办公室是一栋三层小楼,还没有建成,但已经收拾出一个房间来。据说,楼上将来要成为实验室和实习生的宿舍。
老郝就生了一口炉子,很暖和。
梁教授对他们说:“老何,老孙,你们刚开始弄这个养殖中心的目的不过是想赚点钱。但现在因为人们的生活条件有限,这种高档河鲜还是吃不起的,只能出口。技术上有我校,至于销路也不用担心,三文鱼和鱼子酱在国际市场上根本不愁销路,有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我有一个想法,咱们把这里弄成华北地区的三文鱼和鲟鱼育种中心,咱们不卖鱼,咱们卖鱼苗。”
这才是摊子越搞越大了。
但大家都很兴奋,说了很多话。
外面的雪又落了下来。
不几日,元旦节,1987年来了,孙朝阳和何情请了长假,去东京打理他们在那边的地产生意。
广场协定过去一年不到,那边的地产泡沫还在高速膨胀,价格已经非常惊人了。
可以说,孙朝阳每天什么都不用干,一觉醒来,都会增加一笔天文数字的身家。金钱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个数字,已经彻底麻木了。
等回国,已经临近春节。他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春节联欢晚会上,毕竟,何情和蒋见生打理的温州阳光音乐公司可是花了大价钱签下了费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