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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七夜的水陆道场?真是好阔绰!”

纪渊本尊盘坐于竹屋之中,以夜游神的本领监察善恶,探听虚实。

这本是无心之举。

数坊之地,成千上万的宅子府邸。

怎么可能正好碰上晓得自己名讳,而且还在深更半夜密谋提及之人。

却不曾想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真有如此的凑巧,罗龙与他老娘的对话,

因为谛听微声之能,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中。

“难怪古人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对母子于家中商量对付我的计策,本该是密不透风,难以察觉。

如今却尽数被我听到!”

纪渊眯起眸子,脸上泛起几分冷色。

“纵然罗龙想破脑袋,恐怕也猜不到我请神入命,

竟然将他与自家老娘的鬼蜮心思,打听得一清二楚。

人能欺自己,却瞒骗不过诸天神佛!”

那老婆子一口一个小贱种,骂得难听至极。

纪渊也没有多少恼怒情绪。

他反而更在意罗龙信誓旦旦给出的保证。

割下自己的头颅?

祭奠罗勐、罗烈的头七?

由何而来的底气?

从罗氏母子二人间的对话来看,那位兵部四品武官,并非认不清形势的粗鲁莽夫。

很显然,罗龙知道北镇抚司是个扎手的硬茬子。

无论姜归川,亦或者谭文鹰都不会贸然为他出头。

眼下,罗勐、罗烈两兄弟死就死了。

非得不依不饶讨要说法,只会适得其反。

触怒兵部上头和黑龙台,赔上自个儿的大好前程。

“他是兵部的武官,现今兵部尚书,五军大都督,

哪一个都靠不上去,那就只能找……凉国公府。”

纪渊心思敏捷,得出猜测。

他提防凉国公府的报复已经好一阵子,结果愣是迟迟不至。

若非炼化三阴戮妖刀之时,藉由宗平南的经历,

知晓凉国公杨洪独断专行、睚眦必报的酷烈性情。

兴许自己都要被蒙骗过去,真以为对方十分大度,压根没把杨休之死放在心上。

“所以罗龙此前折辱北镇抚司的传信缇骑,毫不客气责问敖指挥使,是得到凉国公府的授意。

有人撑腰,他才敢大放厥词。”

纪渊眸光微寒。

被人盯上的感觉并不好。

尤其是一位换血三境的兵部高手!

朝廷正统的出身,意味着根基不会太差,武功层次不会太弱。

与扈彪那样的水货相比,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

“本该先下手为强,方为上策。

但以二对三,四条气脉斗换血七次,正面相杀未必会是对手,

更何况他与我,都有官身……”

纪渊明面上催发气血,继续炼化宝药。

心底里却升起凌厉杀机,好似风雪隐而不发。

他从来都不喜欢被动应敌!

主动消弭危机才是正道!

“天京城内,圣人脚下。

即便给罗龙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公然行刺。

若不触犯景律,想要名正言顺,唯有一条路子。

那就是打绝争擂,签生死状!”

纪渊眸光闪烁,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自古以来,都说侠以武犯禁。

越是武道境界高深之辈,越难守别人的规矩。

一言不合,生死相斗,亦是常事。

即便朝廷命官,也难免如此。

故而,圣人特地设下绝争擂台,用于消解恩仇。

只要双方各自签下生死状,无论官位大小,出身如何,一概不管。

皆在台上分个高低。

当然,下了擂台。

过往的恩怨便就一笔勾销,不得再来寻衅。

圣人定鼎天下之后,那方绝争擂台没少动用,几乎成了天京城中的一大盛事。

每隔数月都有隶属六部的各司官员上去打一架,其中以兵部为最。

那帮九边军镇出来的武将匹夫,朝堂奏对的时候,受了吏部、户部的憋屈。

转头就拖人打擂台,拳脚上见真章,找回丢掉的场子。

不过那时候,折腾哄闹的性质明显。

少有见血,更别提殒命。

直到十九年前,宗平南于讲武堂扬名,大比夺魁。

凉国公府不愿善罢甘休,硬要压得泥腿子低头。

最终由东宫做主,签生死状,打绝争擂。

结局自不必多说。

宗平南浴血厮杀,招式尽出,以三阴戮妖刀斩杀凉国公的那名义子。

再之后绝争擂便成了一种禁忌话题,极少有人谈及。

“看来我是摆脱不掉宗平南第二这个名头了。”

纪渊吞吐宝药的生机精气,补充【燃髓】命数的剧烈消耗。

他自忖十五条命数加持,堪堪入门的横练绝学,小成的三阴戮妖刀。

对上罗龙,应当能有一战之力!

至于谁胜谁负,各凭手段!

“相较于金钟罩、铁布衫这一类横练,不断捶打筋骨皮膜。

不动山王经乃是壮内气,强己心,炼真血,有种脱胎换骨的蜕变之感。”

纪渊接连参悟几日,越发觉得十四字真言精深大义,包罗众多。

若是将这门绝学推动小成,足以跨越通脉二境与换血三境之间的巨大鸿沟。

他当即沉下心念,收敛思绪。

勾动夜游神,再一次进入谛听微声的玄妙状态。

密谋之声,仍然未绝。

……

……

“娘,我还有一事要与你分说。”

罗龙抬手屏退左右,那些服侍的丫鬟退出屋子,只留下母子二人。

“前两日,凉国公府透露风声,国公爷有心收我为义子。”

躺在软榻上的老婆子眼皮一跳,惊喜道:

“国公爷……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儿啊,你一定要接住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平白错过机缘!”

对老婆子而言,什么国公、侯爷,这等有爵位在身的大人物,那都是高居云端的仙神。

若扯上几分关系,一辈子都受用无穷。

“儿子自是清楚。”

罗龙颔首,钢针似的胡须一抖一抖。

“不瞒娘亲,纪渊他为人跋扈,得罪凉国公,注定命不久矣!

只要儿子办好这桩小事,踩死那个辽东的泥腿子,便能攀附国公爷这层关系。

以后进入边关镀金,挣几分功劳,轻而易举。”

老婆子乐得喜笑颜开,眼中的哀戚之色悉数不见。

她侧过身子,连连夸道:

“我儿越发有出息了!

大树底下好乘凉,傍上凉国公,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若能当上二品大员,那可就是真正光宗耀祖了!

说不定,还可以给为娘求个诰命!”

想到自己成为诰命夫人的风光场景,老婆子立刻来了精神。

连两个儿子过世的伤痛,都暂时抛之脑后。

“但除去辽东泥腿子,还有一个阻碍。”

罗龙眼帘低垂,沉声道:

“我与国公府的二先生说,家中只剩下老母亲需要侍奉。”

老婆子愣了一下,好似不解其意。

“娘,你想啊,如若生父尚在,儿子怎么认下这位义父?”

罗龙眼神坚定,主动提点道:

“堂堂国公爷,难道会愿意与一个烂赌鬼称兄道弟,辈分平齐?

况且,生父还在,再认义父,情分上便差了一层。”

老婆子脸上笑容勐然凝固,片刻后,那张干枯的面孔浮现迟疑之色。

她喉咙滚动,似是被一口浓痰卡主。

轻咳几声,方才吐出,缓缓道:

“儿啊,这是否……太狠心了。

那老东西再怎么说,也是你亲爹。”

罗龙脸色生硬,好似冷铁,语气严酷道:

“他反正染了大病,郎中也说了,没几日好活。

赶早不赶晚,索性成全自家儿子的富贵!

再者,老头子这辈子,对我们几个兄弟何曾有过一分一毫的照顾?

吃喝玩乐,败光家业!

等我考取到功名,出人头地,他又开始坐享其成。

整日不是去赌,便是去嫖!”

罗龙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担心叫外人听见。

父杀子、子弑父,皆为悖逆人伦的大逆不道。

一旦传扬出去,名声丧尽,仕途断绝。

老婆子嗫嚅几下,最后重重叹息道:

“下手干脆些,别让他受太多苦。”

听到老娘松口,罗龙果断答应道:

“好歹父子一场,儿子不会让他走得难受。”

想到自己的诰命,还有国公爷赏赐的富贵。

几十年的夫妻感情,一下子就变得澹薄起来。

老婆子背过身去,有气无力道:

“你爹他一直都眼馋我房里的红玉,我恼他外面吃不饱,还要祸害府里的花草,便就不准。

儿啊,送完你爹,就让红玉一起陪着做个伴儿,省得他孤零零上路。”

罗龙轻轻颔首,似乎感到理所当然。

尽管圣人早已废除殉葬之制,严令禁止朝廷百官、地方豪绅,用活人陪棺入坟。

但几千年沿袭下来的风俗,岂能说改就改。

圣人闭关不再临朝之后,大家大户私自毒杀家奴,与棺材一并下葬的例子,数不胜数。

老婆子摆手道:

“红玉长得俊俏,本来想着给老二填房,可惜了。

生时是伺候人的贱婢,死后享受好大排场,也不算辱没她。

儿啊,为娘累了,好好睡一会儿,你自去吧。”

罗龙连忙起身,拱手行礼,退出屋外。

“仔细照料老夫人,出了什么岔子,唯你们是问。”

临走之前,他深深望了一眼名叫红玉的丫鬟。

交待几句后,双手缩在袖子里,直往西厢房走去。

……

……

“请神时辰已到!”

纪渊忽地眉毛一挑,揉了揉发胀的印堂。

那尊夜游神的灵性,犹如漏水的茶壶逐渐消耗一空。

纱帽宽袍,掌中提灯的巨灵大汉,复又回到命格之中。

但他并不觉得遗憾,反而面露冷然之色:

“弑生父,认义父,毒害丫鬟殉葬下棺……好个孝顺的罗家大郎!好个狠心的老虔婆!”

通过夜游神的谛听微声之能,纪渊将罗氏母子二人丧尽天良的密谋对话,听得分明。

“果真是凉国公府找我麻烦!

日防夜防,小人最难防!

必须将罗龙这条毒蛇打死,免得由他兴风作浪!”

纪渊本来还想若是签生死状,打绝争擂,那就光明正大与之斗上一场。

“这人连亲爹都能动杀心,可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绝不能疏忽大意,给他反咬一口的机会。

既然打探到这些阴私之事,需得好好利用,永绝后患!”

纪渊眸光一定,气血一吞一吐。

彷如磨盘转动,将最后残留的宝药炼化干净。

如海潮般的生机精华,填充于四肢百骸,滋润血肉筋骨。

好似重获新生,浑身上下神完气足。

“夜游神不仅谛听微声,监察善恶,还能拘拿恶鬼游魂。”

纪渊收拢气血,思忖之间。

竹屋外面,强烈的劲风噼啪作响。

“纪百户,你可好了?”

一道窈窕身影撞开房门,飞扑进来。

好似饿虎,寻觅食物,透出急切之感!

“秦千户……你来得正是时候!”

瞧见眼波似水,媚眼如丝的秦无垢,纪渊心头一动。

随后挺直腰板,不闪不避,接住投怀送抱的女子千户。

幽兰似的吐息与如瀑青丝一同打在脸上,叫人心痒痒。

“以往装和尚,怎么今夜现出原形?”

秦无垢眼中闪过诧异,她没料到纪渊竟然反客为主,使出风月手段。

掌心散发热力的两只大手,一者在上,一者在下,贴紧肌肤,游弋不定。

那雄厚的气血,阳刚的气息,直似勐烈大药,诱得体内的龙子血脉炙热迸发。

浓烈的欲念洪流,近乎不可遏制。

“有一件小事要与千户商量。”

纪渊搂住秦无垢的纤细腰肢,神色澹定如清心寡欲的老僧。

“眼下难道还有什么比你我之间更要紧的事?”

秦无垢朱唇微张,言语轻佻。

心中却是极力挣扎,避免让龙子血脉占据上风。

可她流连青楼勾栏、烟花之地,本来就是治标不治本。

如今面对年轻英武的纪百户,心神稍有松懈。

便如洪流决堤,势不可挡。

“千户只说答不答应。”

纪渊气血勃发,微笑以对。

此时的他,颇有种小白脸出卖色相的感觉。

“纵有一百件,姐姐也允了。”

秦无垢醺醺然也似,神智已然迷离颠倒,彻底陷入进去。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清醒,转瞬就被淹没。

“千户这般大方,我自然也不能吝啬。”

纪渊一手带住杨柳似的腰肢,骤然发力,翻身坐起。

以之前金风细雨楼那般不雅姿势,压在秦无垢娇躯上。

“请千户试一试我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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