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赵礼就接到了两条战报:一是前锋军遭受到数万金军袭击,现在双方正在激战之中,狮将统领江威请求增援;二是从长春城传来的消息,有万余金军突然出现在城下,猛攻城池,且仍有增兵的迹象,守将请求回援。
“大帅,不要在犹豫了,下令发兵吧!”郑平见赵礼沉默不语,着急地说道。
“那你以为我们去救谁?”赵礼抬头看看他问道。
“当然先救狮将,他们独自面对数万金军精锐,恐怕支持不了多长时间的。”郑平说道。
“不行,应该先救长春,那里囤积着近百万石粮草和大批辎重,一旦城池失陷则我们十万大军将面临人马断粮,枪炮无弹可用的风险,孰重孰轻大帅应仔细斟酌。”大同镇抚使章朴说道。
“章朴,你难道不顾江威的性命吗?他可是我们几十年的老兄弟了!”郑平听了大怒,指着郑平的鼻子说道。
“郑平被围我如何不急,但我们还要为十数万条性命负责,一旦长春城失陷,粮草尽毁,我们救了郑平却要他同我们一起饿死在会宁城下吗?”章朴冲郑平吼道。
“大帅,快发兵救长春吧,那里只有三千州军和一个旅的步军把守,而长春城池广大,他们守不过来的。且城池刚刚收复不久,城中百姓多是契丹、女真降人,他们若是乘机起事,里应外合之下,城池必将失陷。”狮翼军统领鲍刚也急道,长春城中留守的是他的兵,若是城池失陷必将全军覆没。
“狮将离我们只要三十余里,半日可到。我只需一军之兵前往救援,不需全军前往。”江威急赤白脸地说道。
“你怎知那不是圈套,也许完颜彀英围住狮将只是想引我们前去救援。于途中或是肇州设伏,将我们牵制在那里。使他可以从容攻下长春城,那样我们粮草,辎重全失不得不撤军,即便重新调集那也需时日。”章朴言道……
帅帐中吵作一团,而赵礼却没有出言制止,这两条坏消息顿时让他对完颜彀英刮目相看,这小子城府太深,且心思缜密。他竟然瞒过了大宋潜伏在会宁的众多耳目,骗过了宋军的斥候,暗中策划了这么大的一个军事行动,给赵礼也出了一道难题,让他陷入踌躇之中,一时竟无法定夺。
赵礼思索着,完颜彀英明显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其摆出一副大军屯于南岸,做出只守不攻的架势麻痹自己,当他派前锋军取肇州时。他却突然渡河大举围攻欲将其全歼。而同时又暗遣一军取长春,想毁掉自己的辎重。这一头一尾让自己都不得不救,而若是分兵救援。自己则无力再渡河攻会宁,金国面临的危机顿解。
“娄都统,我们的随军粮草可供多少时日用度?”一直沉默的赵礼摆手制止了众人的争论,问辎重司都统娄乾道。
“大帅,随军粮草可供大军二十天,如果缩减用量可供一个月。”娄乾略一沉思道。
“弹药储备呢?”赵礼又问道。
“辎重、弹药在离开时各军都补充了两个基数,储备的子弹尚有有五百万发,炮弹万余,火药两万斤。”娄乾答道。
“也就是说随行辎重可支持我们西路军一个月的作战行动。”赵礼说道。
“大帅。如果不进行辽阳那样的事情,我可以保证支持大军一个月的供给。”娄乾苦笑着说道。他已经预感到赵礼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好,令龙将、克虏军即刻轻装出发。急速前往肇州增援狮将,其余各部随后出发前往宜春北岸渡河。”赵礼说道,“令右翼的沙漠军回转救援长春州,不得有丝毫延误。”
“大帅,我们难道不救长春城了吗?”章朴听了诧异地问道。
“长春州离我们有二百里,即便我们舍弃一切辎重回军也需两日,而敌既然能想到袭扰长春,必然会想到毁掉鸭子河上的浮桥,算下来我们最快也需三日才可到达。而沙漠军在鸭子河南岸,且全部为骑军,而橐驼可以不需休息可日夜连续行军,比之我们要快的多。”赵礼笑笑说道。
“大帅,你的意思是放弃长春城了……”章朴脸色黯然地说道。
“哼,当年平州之役,克虏军以一旅之兵和数千平州军独守城池,阿骨打亲领十万大军攻打月余也未能破城。况且长春城池比之平州城高大坚固,城中粮草弹药充足,若是连数日也守不住,也只能说他们死不足惜。而金军是孤军深入已经胆怯三分,他们久攻不下,一旦发现援军到来必会撤军。既然完颜彀英想拖住我们,那我们就将计就计趁他集中兵力于肇州,取了宜春。”赵礼冷哼一声道。
“大帅,万里有一啊,若是城池失守,我们岂不前功尽弃。”见赵礼信心满满,郑平反而心虚了,小心地问道。
“不用担心,一个月的时间,皇帝也到了会宁城下了,他还会看着我们挨饿受冻不成!”赵礼撇撇嘴角说道。
“哦,原来如此啊!”章朴恍然道,这下他明白赵礼为何反复询问娄乾了。
“唉,若是咱们真的失了粮草,恐怕少不了陛下的一顿臭骂,挨上几脚了!”郑平叹口气说道。
“我们当前的任务便是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牵制会宁府的金军,至于如何处罚也由本帅一力承担,说起来我还是大意了,以为金军大败之下不敢再行反击,以致在防守上留下漏洞,使其有可乘之机。”赵礼面色一黯说道,仗打得太顺使自己过去骄纵,放松了警惕,才使得完颜彀英有了发挥余地。他也想好了,长春无论得失自己都要向皇帝请罪……
…………
天边已经放亮,混同江畔的战斗还在继续,完颜彀英将一批有一批勇士送上不归途,但他们付出巨大伤亡所取得的战果却不大,几次打开突破口都又被宋军堵上了,不仅未能完成围歼其先锋军的预定作战目标,反而被宋军压制在河滩之上动弹不得。
“都统,天已经快亮了,我们是不是撤军?”蒲察所部的进攻又一次被击退,连他也受创数处,他看看天色问道。
“不行,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宋军已疲惫到了极点,防线已屡次被突破,我们再攻一次也许就能破敌。”完颜彀英摇摇头冷漠地说道。
“都统,伤亡太大了,我已经有两个千人队损失殆尽,其它各队伤亡也达三成,再打下去恐怕片甲无归。”蒲察说道,现在参加攻击的五个万人队已经全部上岸,轮番上阵不停的攻击宋军防线,伤亡都不小,而他作为最早参战的万人队损失尤其惨重,初时防守沙梁的两个千人队活着下来的十不存一,已经彻底废了,这些人可都是自己族中的子弟,大金国最后的骨血了。
“蒲察你怕了吗?是不是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经磨光了你的血性,你不要忘了自己是女真人,忘了我们前辈创业的艰难,他们哪个不是在尸山血海中滚过来的。”完颜彀英皱了皱眉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股不屑。
“都统,蒲察从未忘记自己是个女真人!”蒲察咬着牙,面色狰狞的说道。他的父辈都是跟随太祖打江山的老兵,自己少年之时也曾上过战场,经历大小数十战,从未退缩过,今日却被都统笑话没有血性,这深深的刺痛了他。
“好,既然如此,你即刻率兵向右翼迂回到他们后方冲垮宋军的防线!”完颜彀英嘴角露出丝笑说道。
“是,都统!蒲察不完成任务绝不回来见你。”蒲察以拳捶胸行礼大声道,转身接过亲兵递过的长刀上马领兵而去。
“唉……”看着蒲察义无反顾的再次上阵,完颜彀英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将一批批士兵送上这看似毫无希望取胜的战场是对还是错。
在太师决定守肇州的那一刻,完颜彀英便知道这是极为艰难的事情,凭城固守早已被证明是徒劳无功的做法,野战同样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唯一能阻止宋军继续北侵方法就是能歼其一部,迫使其失去退兵,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为此不知累死了多少脑细胞才定下了计划,但这场战役从开局便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宋军西路军统帅必会救其所攻,从而首尾不能相顾。
因此完颜彀英在将主力集中于混同江南岸,又遣一偏师避过宋军右翼和侦骑迂回百里前往长春州攻打其存储粮秣之地。与此同时他又暗算前出的敌前锋军,这必将让宋军做出选择,分兵则无力继续渡河攻打会宁府;救长春则失前军,不救则失辎重。无论如何这场豪赌自己都立于不败之地,似乎输家只能是宋军。但他忘了既然是赌就存在变数,一切都要等揭开骰盅的那一刻才知道胜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