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辅领着败军风餐露宿,一夜三惊,狼狈不堪的逃回燕京城,他羞于见人,闭门不出。完颜希尹收拢了残军,叫了半天门才得以接见。
宗辅听完完颜希尹的报告不由放声大哭,此战出援的九个万人队近十万人,涿州一战就损失了近五万人,还丢了两个万夫长,底下的大小军官数百人,加上逃散的,回到燕京的只有三万人,可以说燕京主力整个被打残了。
“副帅,不要难过了,眼下军情紧急,还是要以国事为重!”完颜希尹也是满脸戚色,叹了口气劝道。
“宋军来势凶猛,现在我们是两边受敌,又遭大败这燕京如何守得住,我有愧于皇帝的重托啊!”好一会儿,完颜宗辅收住悲声说道。
“副帅,现在我们还有燕京城,城高壕深,宋军岂能轻易攻下,再说大帅手中还有雄兵十万,离我们不过二百里,瞬息可至,而朝中知晓也必会出兵增援!”完颜希尹见宗辅悲观,急忙开导他。
“哼,大帅…”不提兀术还罢,现在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们早在平州失守之时便让他回兵先平幽燕之敌,可他未发一兵匹马置幽燕于险境不顾,却为立功领兵去打大同,如今宋兵已经兵临城下,如何指望的上!”
“副帅,大军出征漂浮不定,也许大帅还未收到消息,幽燕是他的根基如何肯轻易放弃,如今也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啊!”完颜希尹知道宗辅对兀术充满怨气,他也对兀术所为十分不满,可现在不是窝里反的时候,还是好言相劝,“现在我们当务之急,一是再向大帅和朝廷求援;二是加强城防,征发士卒,囤积粮草,以防宋军围城!”
“东路宋军现在已经到了何处?”宗辅点点头问道。也知完颜希尹所说不错。
“副帅。据侦骑查探,宋军东路军夺取平州后,马不停蹄昼夜驰进,现在已经兵至孙侯馆,距此五十里,滦州发生内乱,乱民杀死守将献城;景州守将战死;渔阳城守军只有千人,被宋军攻破,知州自尽,守将不知所踪。蓟州失守;顺州守将闻知宋军到来,自知不敌逃进了燕京城。宋军所过之处对我朝官员、豪族大肆捕杀。抄没家产,导致官员百姓纷纷逃亡!”完颜希尹言道。
“那南路的宋军到了哪里?”饶是完颜宗辅身经百战,听到宋军这么快连陷四州,也不禁惊异,颤声问道。
“他们攻克涿州后,并未歇兵而是一路追杀,直至良乡才停步休整。想是粮草不济,等待补充!”完颜希尹的脸抽搐了下低声说道。
“良乡至燕京不过六十里,一日便可到达。现在两路宋军皆至,攻城想也不会太久了!”完颜宗辅哀叹一声说道,自己和兀术都是太轻敌了,中了赵二的奸计。如果当初得知宋军在边境集结便增兵应对,而不是让士卒解甲归家忙秋,也不会在宋军发起攻击时临时抽调哥州府的军队,使后方兵力空虚也不会被赵二所乘。轻取平州,旬日间便打到燕京城下。
完颜宗辅这时已经意识到燕京所处的危机,如果当初自己不是自信满满的出兵意图击退南路来敌而是一心固守待援也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也只能打起精神想办法守住燕京城。于是宗辅下令再次征调青壮从军,加固城防,派军搜刮粮草,同时派出数路信使分别给兀术和上京送信,请速调援兵增援,解燕京之围!
………
其实在宗辅向朝廷派出信使的时候,会宁方面早已得知宋军在营州登陆的消息。榆关是沟通关内、外的要道,也是条商路,宋军占领后立刻断绝了交通,于是那些想入关的商旅即刻将榆关被宋军占领的消息传到了京城。此时主持朝政的宗翰大惊,立刻着人查探,可哪里进得去,而那边的消息也无法传出,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榆关被宋军占领的消息属实。
幽燕情况不明,宗翰也不能贸然派出援军,只能一边再探,一边商讨如何应对。偏偏这个时候,又有急报送到,锦州、耀州、宁州、复州等沿海州县都发现南朝水军,他们炮轰沿海城镇,并遣兵占领建安城,似要溯辽河而上,攻取辽阳府。宗翰得报已然确信营州定已陷敌手,宋军便是从海上得手的。
宗翰是一阵头疼,现在国内看似平静,其实也是暗流涌动,皇帝吴乞买病情日渐沉重,早就不再临朝,苟延残喘就是不咽那口气。国事便落在了左相宗干、右相宗翰和内外都统军宗本身上,可现在是三个人三个心眼。宗干是一心扑在太子完颜亶身上,准备待吴乞买死后扶太子登基,他正好可以皇帝年幼摄政;宗本对于皇位旁落一直不满,一心想夺回皇位,借着能接近皇帝的机会假传圣旨,大肆扩充自己的实力,对朝政也是横加干涉。
宗翰在朝中却是位置愈发尴尬,他手中无兵话语权大受影响,隐隐的对自己当初放弃军权有些后悔,只能纵容兀术发展来克制宗本的势力。但是兀术随着权力的增加也对他的话阴奉阳违,好在皇帝吴乞买还对他十分信任,让他主持朝政,可宗本对他防范甚严,不让他插手军队。
可宗翰不是个安分的人,岂能坐视自己的权力一点点被剥夺,于是他以皇帝改革礼制为名,大肆提拔降金的契丹人,使用汉臣。又以女真人口减少,兵员补充困难为借口组建汉军,任用汉将,培植自己的亲信,借以抗衡朝中的其他两股势力,以便在皇帝归天后可以在朝中保持不倒…
“诸位,南朝突然出兵占领营州,封锁了榆关,并遣兵骚扰辽东沿海州县,而燕京却无消息传来,皇帝让大家拿出了个章程,以作定夺!”事情紧急,宗翰也不敢怠慢召集朝中几位重臣议事,在座的除了宗干和宗本外,还有两位汉臣。一个是来自辽国的降臣韩企先。另一个是宋朝的宇文虚中。
“粘罕,南朝自营州登陆这消息可靠吗?”宗干疑惑的看了宗翰一眼问道。
“斡本,宋军占领榆关之事确实,有往来商旅发现后告知官府,当地守将曾经遣兵攻打,都被击败,因而向朝中求援!”宗翰笑笑说道,心中却不大舒服,过去大家都是相互间称呼‘小名’显得亲热,如今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了。还如此叫来叫去的,岂不失了身份。他也便还了回去。
“营州和南京近在咫尺,我等都知晓了,兀术难道会不知吗?还要朝中出兵支援,岂不是笑话!”宗本惊异地说道,可他的话语中带着的那种嘲弄的语气任谁都听的出来。
“前些日子,南京还有消息说,南朝出兵寇边骚扰儒州。攻打居庸关,并越过界河进入易州,是不是南朝大举出兵,兀术自南京领兵增援,从而被南朝钻了空子啊!”宗本听了喝了口茶说道。
“呵呵,幽燕地区有雄兵十数万,又有天谴险隘,即便南朝突然用兵,也不至于连个消息也送不出。谁知道是不是兀术又在捣什么鬼!”宗本干笑着说道。
“这…”宗干一时语塞,怒目而视,其实按照常人所想这事情确实反常,但宗本又所言非虚,这两年兀术每逢上缴税赋之时便以边境有事为由截留税赋,平日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点破罢了,今天宗本戳破了,让维护兀术的宗干不免尴尬。
“我以为不是兀术不报,而是宋军早有算计,突然出兵夺取营州断绝了两地消息,而兀术领兵在外,恐怕不止营州,且南京也危矣!”这时韩企先突然插言道,且语出惊人,众人目光皆看向他。
韩企先,辽燕京汉人,生于官宦世家,其九世祖韩知古仕辽为中书令,徒居柳城,累世显贵。他于辽乾统年间中进士,金天辅六年自中京降金,被太祖阿骨打委任西路帅府枢密副都承旨,此后任转运使、署西京留守等职。后刘彦宗死于三次侵宋之中,他代其为同中书门下平章政事、知枢密院事。次年被招至上京会宁入朝,迁尚书左仆射兼侍中。
因韩企先博通经史,知前代故事,“或因或革,咸取折衷”。每为官择人,专以培植奖励后进为己任,使金政权中“一时台省多君子”,经常向皇帝吴乞买谏议,拾遗补缺,从而博得女真贵族的敬重与赞扬,世人称其“贤相”,被封为楚国公,他的话是很有分量的。
“韩大人所言有理,赵二一向狡诈,借谈判之名暗自调兵,佯攻居庸关和易州将南京大军调离,趁南京兵力空虚之际暗遣水军自营州登陆,袭取榆关断绝了消息,使军情无法传递到京城!”宗干点头称是道。
“据韩大人所言,南朝出兵营州意在何为呢?”宗本有些不服气地问道,营州与宋界远隔千里,一支孤军深入不可能只是去旅游吧!
“如今南京情况不明,我也不好判断,但事不过有二!”韩企先沉吟片刻道,“南朝觊觎燕京久矣,占领营州是为断绝关外援兵,然后自河北遣重兵攻取幽燕;再者就是意在辽东,以水军运兵大举入侵上京,若上京已失,燕京便成孤地,不攻自破,两地皆得!”
“韩大人所言,宋军有袭取辽东后直取上京之意,那为何宋军水军却只是派小股人马登陆骚扰,却不大举登陆呢!”宗翰问道,如果宋军要是突然杀到上京让人端了老窝,笑话可就大了。
“这便是兵法之奥义,宋军迟迟不登陆辽东,而是在等我们得知营州失守后,必会遣军增援,他们好再次乘虚而入,夺占上京!”宗本冷笑着说道,心中却想着兀术这家伙越来越不听话,让南朝给他点教训也好,却不大相信南朝敢于在辽东发起进攻。
“以我之见却是攻取辽东是虚,抢占燕京是实,现在天气日渐寒冷,海岸封冻,水军如何靠岸,又如何得到补充,其应是佯攻辽东使我们不敢轻易发兵出援!”宗干大声说道,心中冷笑你们哥们儿都没上过沙场,却跟自己掉书袋子,谈什么兵法奥义。
“哼,左相不要忘记,叛贼阿疏与南朝多有勾结,现在盘踞在辽西,只要宋军在辽东登岸,他必会响应!”宗本也涨红了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