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的眼睛一亮，而后又黯淡下去，默默低下头。
他抠着手指，咬了咬下唇，说：“爸爸，要不你一个人去吧。”
“你不想去？”
“我还是留在家比较好，喻言科技我来盯着，也正好家里有狗要喂要溜，说不定班长和赵明明什么时候又要找我玩，我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
安安努努嘴，又说：“而且爸爸，安安去只能当电灯泡，我可不想吃狗粮。”
“……你这小子。”唐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好吧，你不去就留在家，我不勉强你。”
“嗯嗯。”安安眯着眼睛笑了笑，“爸爸加油！”
唐喻轻笑，在他额头弹了一下。
安安离开唐喻的卧室，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上扬的嘴角渐渐放平，叹了一口气。
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借口，他也不是真的不想和爸爸一起去M国。
只是，妈妈一旦怀孕，他身体变透明的频率就会增加，而且时间会越来越久。
他怕会突然吓到妈妈。
至少在他消失之前，他不想让妈妈知道他会离开她。
*
芭蕾舞剧就要公映了。
佟颜这些天和她的小伙伴们没日没夜的排练，身体有些吃不消，但她还是坚持了过来，好在肚子里那个崽儿比较老实，没怎么折腾她，也还没显怀。
小寻一个纯情少年，连恋爱都没谈过，如今却要直接伺候一个孕妇。
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但如今已经完全熟练，把佟颜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虽然孩子不是他的，但他却无比卖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有成就感:)
“小寻，这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佟颜摸着吃得鼓鼓的小肚子，给小寻竖了个大拇哥。
小寻一边洗碗一边说：“不用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记得给我涨工资就行。”
佟颜：“……”
“佟佟姐，明天就要公演了，紧张吗？”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我准备充足，没有大问题。”
叮咚——
门铃响了，小寻去开门，门外没有人，地上却有一束大捧花。
小寻把大捧花拿进来，“佟佟姐，有人给你送花。”
“给我送花？”佟颜挑挑眉，“是我的粉丝吗？”
“上面还有一张贺卡，写着：加油，颜颜。是手写体。”
佟颜手里杯子“啪嗒”掉在地上，她瞳孔一震，立刻抢过那张贺卡。
加油，颜颜。
是唐喻的字体，也是唐喻的口气。
他醒了？他来了？
佟颜迅速冲出门，一边跑一边找人，一边喊唐喻的名字。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
佟颜的脚步渐渐停下来，她捂着小腹，又看了看那张贺卡，按在胸口。
一定是唐喻。
他醒了。
佟颜鼻子一酸，滚烫的热泪溢出眼眶，她一边笑，一边流泪。
是感动，是激动，破涕为笑。
太好了，他醒了。
不管他此时有没有在M国，不管刚才敲门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她知道明天的表演他一定会看到。
唐喻，我会让你再次见到你曾经爱上的那只小天鹅。
*
公演当天，佟颜发了一条微博。
佟颜V：“曾经有一只白天鹅折了翼，而你修复好了她的翅膀，再次助她高飞。”
她把手机交给小寻，在他的鼓励下与其他小伙伴一起上了战场。
白色的芭蕾舞服，高高盘起的墨黑色头发，精致的妆面，纤长的四肢，美丽的天鹅颈……舞台上的佟颜，脱胎换骨般再现众人的眼前，美得让人窒息。
音乐起，这是一支献给他的舞蹈。
她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学芭蕾，学了五年，后来就荒废了，因为好累。
跳芭蕾真的很累。
后来再跳舞，是大一的时候替闺蜜排练，但最后也没上场，她从楼梯上滚下去，在寂静无声的夜里，一瘸一拐，一个人孤孤单单可怜巴巴往校医院走。
然后，她遇到了一个自称为“商学院同学”的人。
他藏在黑夜中，月光没有让她看清他的模样，反而从身后加深了他的阴影。
他向她伸出一只手，她记得他掌心炽热的温度。
他背了她一路，听着她发泄小情绪，然后她在他背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躺在校医务室，身边早已没了他。
之后，她去学校商学院找了好久，也没有再遇见那个人。
直到去年，他再次出现。
……
他说，因为前一天她独自跳舞被他瞧见，惊艳了他的时光；
他说，他可以为一见钟情这码事找出很多种科学解释，但遇见她之后，他更愿意做一个唯心主义者，相信前世今生的奇迹真的存在，他和她早就在几百年前甚至千年之前相恋相爱；
他说，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学术会议，因为她不喜欢；
他说，他成立喻言科技，只是因为她曾经在他背后胡扯那句“以后要嫁给霸道总裁”，而“喻言”两个字，又不言而喻。
他说，他怕自己的霸道和固执伤害到她，他要做颜颜喜欢的唐喻；
他还说过什么？太多了，她数不过来。
她不知道还怎么回应他的爱，如果用一个词来回答，那便是——三生有幸。
这支舞蹈，送给最爱我的那个人，也是我最爱的那个人。
谢谢你从来不曾放弃我，谢谢你一直这么爱我。
能被你爱着，三生有幸。
……
演出很成功，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唐喻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完了整场演出。
他看到了他的小天鹅，在舞台上绽放，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他的视线无法离开她，与曾经那个迎风起舞的女孩儿合二为一。
颜颜，谢谢你。
*
观众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工作人员在善后，还有几个演员也没走。
佟颜把演出服换下来，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坐在后台等小寻来接她。
小寻刚才突然有点急事出去一趟，所以现在佟颜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走。
“佟颜，你的表演很精彩！”
一个一起跳舞的专业芭蕾舞演员对佟颜竖起大拇指，佟颜对她笑笑，说：“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之前你演妮可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我的荣幸。”
佟颜给那个演员签了一个名，然后对方的男朋友就来接她了，佟颜看了一眼手表，小寻还没来。
这小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佟颜有些担心，拎起包正准备走，突然晃悠了一下，紧接着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掉到了地上，花瓶掉下来碎掉，连镜面都出现了裂痕。
整个剧院都开始晃动，并且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地震！
佟颜意识到这个问题，她下意识护住肚子往外跑，但震动十分剧烈，她根本连站斗站不住。
这地震起码有8级吧。根本就逃不出去，门口都被堵死了。
情急之下，佟颜想到了小时候学的紧急避险知识，遇到这种情况，卫生间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在卫生间找一个三角区蹲下，将自己的体积缩到最小蹲下去。
她赶紧往不远处的卫生间跑，但震动太强了，连地面都开始出现裂缝，她一不小心被绊倒，摔在地上，而身后正好有一个架子要砸下来。
“啊——！”
佟颜一手护住肚子，一手护住头，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就要被砸到的时候，她感觉身体突然被抱住，有人挡在了她身前，替她受了这一击。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
唐喻？！
佟颜猛然睁开眼，看到唐喻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撑住了砸下来的那个架子。
他把那个架子往旁边一扔，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佟颜往卫生间跑。
两人躲在卫生间的一个三角区。
“颜颜，你没事吧？”
唐喻上下打量佟颜，满脸焦急，佟颜身体颤抖，慢慢扭头看向他，突然扑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脖子。
“唐喻！”
不知道为什么，佟颜哭了。
可能是他突然出现带给她的惊喜，也可能是如此等级的地震受到的惊吓。
唐喻抱着她，听着她在他怀里流泪，哭泣。
“不哭，没事的，相信我。”
唐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昨天的那束花是你送的吗？”
“嗯。”
佟颜气呼呼地在他胸口砸了一下，“那你干嘛要跑！为什么不直接见我！”
唐喻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本来想今天给你个惊喜，但没想到会遇到地震，惊喜变成了惊吓。”
“……那你看完了我的演出？”
“嗯，从头到尾。你真的很棒。”唐喻宠溺地在佟颜脸上亲了亲。
佟颜紧紧抱着他，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现在只想抱着他，抱到天荒地老。
不过现实是她和他被困在歌剧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获救。
这里是M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遭遇地震，可真是有些头疼。
“唐喻，我们要是在这里困上几天几夜，就算没被砸死，也会被饿死吧。”
佟颜有些绝望，她又摸了摸肚子，感觉有点对不起这个崽儿。
这颗豆芽还没发育成型呢，就要跟亲爹亲妈一起见阎王了。
唉——
唐喻摸摸她的头，“不会的，明天早上就会有人来就我们，顶多在这里待一晚上。”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佟颜：“……”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地震已经停止了，偶尔会有余震，整个剧院已经毁得乱七八糟，幸好他们两个躲到了这个三角区。
应该也有其他工作人员被埋了。
希望大家都平安吧。
“唐喻，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佟颜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怎么也得把这个崽儿的存在告诉孩子他爹，他和她被压在废墟下面，如果不说点让人开心的事，这一晚上怎么熬过去。
“你说。”
“其实我——”佟颜刚想说，突然看到唐喻头顶有块松动的板子正要砸下来，她一惊，本能地扑过去护住他，那块板子砸到了她后背上。
“啊——”好疼QAQ
“颜颜！”
唐喻立刻把那块板子拨开，吓得魂儿都快丢了，摸到她后背湿漉漉一片，是血。
颜颜受伤了！
唐喻瞳孔剧烈一震，全身的血液几乎倒流。
他的手掌颤抖，呼吸急促，“颜颜？颜颜，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唔——好疼”
佟颜现在只想庆幸，这块板子砸的地方不是她的头，让她捡回一条命，也不是她的肚子，让肚子里的崽儿捡回一条命。
就是后背好痛，不会是骨头砸折了吧QAQ
唐喻又气又心疼，小心翼翼抱着她，鼻子一酸。
“你是不是傻！你扑过来干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还用你保护！”
“别骂了别骂了，疼着呢~”
“……”她一喊痛，唐喻所有的责备都卡在嗓子眼儿，哪里还有心情怪她，心疼还来不及。
不行，不能再被困在这里了，颜颜必须立刻接受治疗。
唐喻冷静下来，从佟颜手指上摘下那枚九彩戒指。
“唐喻”
“你别说话，保持体力”
“唐喻……”佟颜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越来越白。
“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唐喻，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等我们出去再说。”
“唐喻，如果我们被一直困在这里，没人救我们，我们死了的话……”
“你别一直把‘死’挂在嘴边！我求你了颜颜”
“如果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那——”佟颜趴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气息微弱，声音很小，“那下辈子，我一定会先爱上你。”
唐喻一愣，瞳孔倏地放大，胸口翻涌起滔天巨浪。
他看向怀里的小人儿，眼眶微微泛红，鼻尖有些泛酸。
“好。”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佟颜也听不见了，她晕了过去，晕倒在他的怀里。虽然重伤，虽然已经丧失意识，但是她很安心，因为她最爱的他正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唐喻，
——虽然我是个不喜欢看书的孩子，
——但我也知道巴黎圣母院的结局；
——如果我们的生命注定要终结在这个地方，
——我希望当救援队发现我们两人的时候
——我们可以像艾丝美拉达和卡西莫多那样
——就算化为尸骨，也要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