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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宫殿,早已失去了帝国辉煌时期的华丽之色,华丽的琉璃瓦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雪,地面上也再不如曾经的干净,满地落雪,一副衰败之色。

但总归还不至于到破败。

虽然逃离的宫人很多,但也剩下了不少无处可去之人。

也许是因为长期的惊恐让人的神经已经麻木,所以剩下的宫人们反而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留在宫里等着最后的生存的机会,或者……死。

有些事情,迟来早来,都会有一个结果的不是么?

百里初泽站在太极殿前,静静地看着面前庞大的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者居住的宫殿,被夕阳拖出一片黑色的暗影,像是盘踞在地面上,仰望天空的苍老巨兽。

他微微眯起眸子,向太极殿内走去。

偶尔走过的宫人,看着他身上那身羽林卫盔甲,都立刻一言不发地退避开来。

……

“咳咳咳……咳咳……。”

才走到内殿的门口,他就听见一阵阵低低的咳嗽声,干哑而难听。

一个老太监正在殿门外熬着茶水,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于疲惫,他闭着眼,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殿门大开着,这个时候若有谁要杀了帝国的皇帝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他看了眼老太监熬着的药,便提了起来向内殿而去。

内殿虽然看着还算整洁,但桌椅案几也都蒙上了一层薄灰,可见帝国皇帝的景况和这个帝国一样到了……末日。

似听到有人进来,寒风灌入,让蜷曲在床上的顺帝低声道:“老涂,朕不想……再……咳咳……喝那苦茶了,换一杯白水罢。”

他挑眉,顺手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淡漠地道:“这里没有别的水了,将就着喝罢。”

原本习惯性伸出来接茶杯的干枯的手,在他声音响起的时候僵在半空中,好一会才慢慢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寻觅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颤抖着嗓音:“泽儿……泽儿……是你么?”

百里初泽扯下了面罩,看了眼沾染了不少灰尘的八仙椅,索性走到窗边,随后扯下那软榻上的各种落了灰尘的软靠和垫子,方才坐下去,靠在榻上,搭起长腿,淡淡地道:“许久不见,父皇别来无恙。”

“泽儿……。”顺帝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两只灰蒙蒙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百里初泽的方向,满脸的激动:“泽儿,你原谅父皇了是不是,你来救上京了是不是,你不再闹脾气了是不是……。”

他终于等来了他的救世主。

百里初泽见他如此激动的模样,忽然低低地轻嗤了起来:“呵呵……父皇,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永远只看见你想看见的,指望着别人永远按照你的路子走。”

他顿了顿,随手拿起一方精致的玉玺把玩:“只是,你已经不是当初的皇帝陛下了,或者说,也许你从来就只空有满腔热血,却从来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脑子坐在这个位置上,连我那祖母都比你要能耐些。”

听着百里初泽的话,顺帝原本兴起的满腔希望,硬生生地被如冷水浇落下去,一下子凉了大半,好一会踩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泽儿,你说的没错,我是无能,我最大成就也许就是将江山交给你,最大的失败也是将江山交给你。”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谬——如果江山在杜家手里,至坐皇位的还是姓百里,这天极还是天极,国祚不会毁在自己的手里。

“早在你将一百零八颗人头摆满了朕的房间的时候,朕就该知道……就该知道你心中早已恨透了朕,恨透了这天下众生……一个有能力的毁灭者和一个贪心的守护者,朕……到底……朕到底还是错了……错得离谱。”顺帝闭上眼,一边笑,一边流下两行老泪。

百里初看着他,忽然轻笑了起来:“看起来,你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只是你不觉得说这些晚了么?”

他顿了顿,将手里的玉玺慢条斯理地放回桌子上:“在你的眼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重得过你的江山,不管是臣下还是亲人。”

“民为重,君为轻!”顺帝怒道,干裂的嘴唇颤抖起来,声音虽然喑哑,但激动起来却不再咳嗽。

百里初银色的眸子里浮现出讥诮淡漠的笑容:“民为重,君为轻,不,父皇,在你心里,权力才是最重要的,又何必将民众拿出来做挡箭牌这般虚伪。”

这些年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他又做过什么,天灾*,他除了躲,除了一味装病,就是刚愎自用,疑心极重,直到将自己最后给予他的最后耐心全部消磨殆尽。

身为帝王,羡慕曾经的帝君辉煌,却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逼得群臣人人自危。

直到君不信臣,臣失心,而不忠于君。

而他却从来不曾自我反省过,从来错都是他人的。

“庸君便甘于平庸,尚且得以守成,偏自以为明主,国祚将亡,自作自受。”百里初泽淡淡地道。

顺帝闻言,干枯的面容上,眼角微微地抽搐,只能歇斯底里地颤抖着声音道:“逆子……不孝子……你……你这个畜生,当初朕就应该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从人成了只能在暗夜里行走,食于人的畜生,也是托父皇的福,如果当初你杀了我,也许我真会感激你。”百里初泽微微一笑,不恼不怒,笑容几乎可称为优雅温润,典型国师元泽的笑容。

可惜,这个男人却将他送入地狱,既然如此,待他从地狱归来,这个男人想要借助来自地狱的力量巩固权势,必定要付出代价,如今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虽然顺帝看不见他脸上的讥讽,心中却又悲又恨又悔,支撑起了身子,咬牙冷笑:“对你现在回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看朕的笑话么,还是看朕死了没有?”

百里初泽淡淡地道:“我来,是来看看你是否有所长进,至于鬼寄生在你身体里长得比我想象中要慢,但也还能让你再活三个月,足够看着文嘉军入京,帝国最终倾覆那日。”

顺帝闭上眼,咬牙道:“呵呵……这般歹毒心肠……呵呵……真不愧是……流着我百里的血脉的人。”

“没错,冷酷、偏执、疯狂、残忍……还有这张得天独厚的脸,都是百里家直系血缘的特质。”百里初泽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顺帝。

“多谢父皇,让这些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随后,他在桌面上搁下一只精致的盒子,并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一颗药丸来。

“这是什么……咳咳?”顺帝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得见他在桌面上放了东西。

百里初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向门外而去,一直走到门边,才道:“这是终止鬼寄生生长的药。”

“终止……。”顺帝的身体一僵。

百里初泽背对着他,静静地看着门外,大雪已停,难得地露出一片残阳来,那如血之光,将整片大地映照成猩色红光一片,他微微眯起眸子:“父皇,你的一生,都在做错误的选择,而每一次,你都觉得错的不是你自己这一生,你到底是什么模样,日落西山之际,你当比谁都能明白,若是你还清醒,就做一次对的选择罢。”

说罢,他轻笑了一声,没有任何留恋地向殿门外而去。

顺帝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他伸出手,停留在空中,仿佛想要阻拦对方的离去,但是最终还是颤抖着落了下去,刚好落在那搁在桌面上的药盒子旁边。

他顿了顿,抖抖索索地摸向那药盒子,手上僵了好一会,才慢慢地,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呵……。”

……

“督公,陛下那里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我们也要早做打算了。”陈贺一身戎装,看着正在为一幅画像上香的郑钧。、

虽然郑钧已经不是司礼监的督公了,但是在陈贺心里,只有郑钧才是真正的司礼监督公。

郑钧双手合十,对着画像拜了拜,随后抬起头来看着那画像上的人,却答非所问地道:“老陈,你说咱家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也许当初在第一次见到秋叶白的时候,就该杀了她。”

可他却任由她发展壮大,甚至暗中施加过援手。

如今不要说振兴司礼监,就连国……都国将不国。

陈贺干瘦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来:“督公,您没有做错,错的也不是秋叶白,而是这个世道,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天命。”

他顿了顿,看向那墙上的画,西洋画看着很有些年头了,却依旧保存得极好,上面的男人一身华丽的暗紫团花飞鱼服,慵懒地靠在紫檀软榻之上,初看过去只觉得一股阴暗幽魅,并着恣意狂放之意迎面而来。

“就像千岁爷,至他立国之前,人人皆道其司马懿、曹操之辈,野心不可谓不大,乃窃国者,但是谁又能看见正是因为千岁爷的‘窃国’,才有了西狄、天朝的统合,疆土辽阔如斯,百多年的天极帝国之兴,天下太平,这就是天命。”陈贺轻叹了一声。

“天道轮回,兴亡交替,从来就不是人力所能干预,一步错,中宗皇帝,当年为杜家女所诱惑,便已经是一步错,步步错,天下,能者当居之,我们司礼监的存在两朝,看了多少风起云涌,见证了多少兴亡衰败,督公,你既承袭千岁爷的督公之位,还看不明白么?”

郑钧看着画像,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点涩然的笑意:“呵呵……是的,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千岁爷是什么样的人,从来行事不拘一格,与咱们这位初殿下颇为相似,横行前朝,说反了就反了,说抛下千秋霸业归隐大漠,便抛下千秋霸业归隐大漠,他若是真将这些外物放在心中,怕就不是千岁爷了。”

有谁知道,司礼监历经百年,忠于的从来不是哪一任帝皇,一直都是那个天极帝国传奇的开国霸主。

又有谁知道真武大帝就是当年天朝恶贯满盈,遭天谴暴毙的九千岁?

“所以,我们该做打算了。”陈贺静静地看着郑钧。

“是与赫赫人血战到底,还是开城放对方入城?”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血战到底,赫赫人虽然不若之前的凶残,但是却必定会屠城;而放对方入城,烧杀掳掠也是免不了的。

郑钧看着墙壁上的画,神情凝重地沉思了许久,忽然问:“文嘉军离我们这里还有多远?”

陈贺迟疑了一会,才道:“听说正与常家军交手,他们若是今日打败常家军再快马加鞭赶过来,也要三日以上,但是常爵爷也是个倔的,只怕不会轻易投降,如今已经和文嘉军对峙了整整十日,大军尚且还没有交手。”

等到打完仗,再赶回来,也不知猴年马月了,上京早已血流成河。

郑钧闻言,低低地笑了笑,沧桑而无奈,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那一幅画,忽然将手伸了出来:“拿火折子给我罢。”

陈贺不疑有他,便将火折子递了过去。

郑钧接过火折子,一甩,随后燃起了一点火焰,他将手里的火折子凑近了墙壁,慢慢地点燃了墙上的画。

“督公……。”陈贺一愣,微微瞪大了眼。

郑钧却只静静地看着那一幅画慢慢地燃烧殆尽。

明亮的火光照耀得他苍老的面容愈发地显得沧桑。

“一切都……。”

他才要说什么,忽然听着门外传来一个老太监的声音:“大总管,陛下急宣。”

郑钧一愣,和陈贺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看见了担忧。

顺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急忙地宣召他们任何一个人了。

两人立刻转身出了门,拿起披风,踏雪向太极殿而去。

郑钧只简单交代那老太监:“老涂,等一会,画烧完了,将火灭了。”

老太监唯唯诺诺地点头:“是。”

他们的身后,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那一幅西洋油画慢慢地被火苗吞噬,画像上那眉梢眼角染着妖异魅紫的男人眼中似露出一点诡异冰冷的笑意来,傲然而淡漠地俯视着他一手建立的帝国。

任由它生,任由它消亡。

……*……*……*……*……*……

“陛下?!”郑钧和陈贺两个才进殿门就看见顺帝坐在金銮殿上,一身金光灿灿的华丽龙袍,衣冠肃整,让郑钧和陈贺几乎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看见年轻的皇帝陛下第一次上朝的时候。

底下群臣跪拜。

他们都是一惊,陛下根本不能起身,这怎么突然便能坐着了?

“你们来了。”顺帝慢慢地抬起头,顺着声音看过来。

郑钧和陈贺两个方才清醒过来,看着空荡荡,落满灰尘的太极殿,方才疾步上前。

郑钧有些担忧地看着顺帝:“陛下,您身体这是大好了么?”

看着顺帝的气色仿佛好了很多,他却只能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

顺帝笑了笑,灰色的眼珠仿佛能看见他们一般:“郑钧、陈贺,朕从来没有想过在朕最后的这一程,竟然是你们来相送。”

郑钧一愣,与陈贺互看了一眼,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陛下……。”

顺帝忽然抬手,挡住了他要说的话,只淡淡地道:“郑钧,过来扶一下朕,朕想看看朕的江山。”

郑钧和陈贺两人心情有些沉重,虽然不能确定顺帝是否还能站立,更怀疑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立刻上前扶着他起来。

却不想顺帝虽然腿脚虚软,但还是能勉强地站立起来。

郑钧一边慢慢搀扶着顺帝向太极殿的大门而去,一边看了眼陈贺,陈贺立刻机灵地用最快的速度去搬了一张八仙椅放在殿门前。

顺帝走了好一会才在郑钧的扶持下勉强挨到了太极殿门边,大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是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让他瞬间打了个寒战。

“陛下……。”郑钧有些担忧地想要让他坐下。

顺帝却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朕,无事,帮朕去将那一幅朕放在书桌边的画卷和那一把短剑都取来。”

陈贺默不作声地又转身去了。

顺帝方才抬起脸慢慢地转动,仿佛在感受着风,又仿佛在环顾着自己的宫殿,轻叹:“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郑钧看着顺帝的样子,有些疑惑:“陛下,您今日怎么这般有兴致?”

“这词不好么,天上人间,江山易主,亡国之君才能写出这样的词句,后主与朕当为知己。”

顺帝微微一笑,神色之中却没有多少悲戚,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天极的江山,真美不是么?”

郑钧看着顺帝的模样,忽然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时光的残酷,他仍然记得那个年轻俊美的帝王立于金銮殿上,意气风发,胸怀大志的模样,一转眼,数十年过去,那年轻的帝王看起来甚至比自己还要苍老。

顺帝有些站不住了,郑钧扶着他慢慢地坐下来。

“是,天极的江山真美。”郑钧顺着顺帝的目光看向远处,太极殿是宫中地势最高之处,此刻从殿门望去还能看见远处的山峦起伏,雄浑苍凉。

只是,很快,这江山就要易主了罢?

陈贺这时候已经将手里的画卷和短剑取来了,搁在了顺帝的膝头上。

顺帝伸手轻抚过自己的膝上的画卷和那短剑,神色之间那种暴戾和病态的扭曲早已散去,只剩下许多惆怅。

“人间万古,不过梦一场,皆做东流水,多少人来,人又去……朕到底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顺帝抚摸那画卷和短剑,又抬起头看向远方,自嘲地轻笑了起来。

“宸妃走了,青鸾走了,连母后和云上都走了,朕的敌人,朕的亲人,朕的爱和恨都……走了,只剩下朕一个人了,这就是朕贪心的报应罢?”

依稀之间,他仿佛还能看见雪中那些一道道曾经年轻的身影在他眼前掠过,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又或者镜前簪花,笔下丹青落墨。

郑钧没有说话,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站着。

“呵……。”顺帝轻叹了一声:“郑钧,准备纸笔,传朕旨意罢。”

郑钧看着顺帝正襟危坐,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非常恭敬地道:“是。”

片刻之后,他取了纸笔过来,在陈贺的协助下,准备完毕,对着顺帝道:“陛下,一切准备就绪。”

顺帝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凄冷寂静的宫殿和远处的山峦,慢慢地道:“朕,为有罪之君,凉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外虏犯境,皆朕荒诞之误,与人无尤,朕自绝于天下,为民请罪,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任敌虏分裂,无伤我天极百姓一人。”

“陛下!”郑钧手上已经是颤抖得写不下去,只抬起泛红的老眼看着皇帝。

顺帝淡淡地一笑:“记得,将朕的尸身放在太极殿前,然后,打开城门,朕要亲眼看着朕有多失败,也让那些赫赫人看着朕就这么坐着,随他们对朕动手罢,待他们出了这口围城一月的气,能替百姓们多挡一分杀戮,便是朕最后能做的一分事。”

“陛下……。”郑钧和陈贺两人皆齐齐跪地,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面前坐着的是这帝国实实在在的真正……帝王。

可惜……太晚了。

顺帝轻叹了一声,唇间有一点雾气逸出,他缓缓地抬头,看向天空,轻轻地笑了起来。

“朕,自误误人,但是我天极国祚绵延数百年,我百里家帝位继承者无论何时皆从不割地、不赔款,虽然朕再守不住这社稷,却还是能遵我祖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惟愿天佑我中原大地。

他缓缓地闭上眼,一点冰冷的泪水缓缓落下。

冰凉的雪再次无声地瑟瑟落下,掩盖了那帝座之上末代帝王曾经俊美如今苍老而沧桑的容颜。

而远处,那唤作老涂的太监抬起眼,远远地望着那雪中的帝王,僵木的面皮一抽,与他老硬的面皮完全不同的清明的眼中瞬间泛红,他闭上眼,苍凉的泪水一行行落下。

他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对着顺帝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蜷缩着身体,无声地哭得不能自已。

陛下……

仲卿……仲卿……

……*……*……*……

秋府

“这天还真是一点准头都没有,说落雪就落雪,说停雪就停雪了。”无名微微挑眉,随手用一把鸡毛掸子在自己身上四处掸着。

秋叶白坐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不远处的房间,那是停灵的地方的,风绣云已经进去了快一个时辰了。

“四少,你要是担心风夫人,就进去看看罢。”无名看着她那模样,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她拖着腮轻叹了一声:“娘亲对那个男人的执念,这辈子怕也就是这样了,只是那不过是一具烧焦的尸体,她又能看什么呢?”

只怕她那多愁善感的娘亲看着当年那清风明月的云上君子变成焦尸一具,如今又过了这样长的时间,怕是更不堪入目了,除了满心伤和痛,也不剩下什么了。

“也许当时你们不要想法子把尸体抢出来会更好些,如今还要再燃上大火一把,一样是烧成灰烬。”秋叶白摇摇头,冒着危险去抢尸,她觉得还不如就让大火一把烧得干干净净地就好。

无名眼珠子微微一动,闪过一丝异色,只漫不经心地道:“那毕竟是风夫人的念想,若是风夫人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有了,只怕她伤心,也会让四少伤心罢。”

秋叶白看着无名,见他把玩着鸡毛掸子,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只是话语里的关心却还是让她心中微微酸涩,只是,此生她注定要辜负了他,辜负了……

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皇宫方向的天空,不知平云殿上的雪是不是已经积了很厚,不知那人曾经染满了敌人鲜血的盔甲上是不是已经落满了灰,不知他的衣冠冢前,是不是青草已经凄凄,不知他的剑上是不是已经生了锈……

“四少……。”无名看着她怔然的样子,眼中已经是有泪光,便知她想起了那早已消散在风中的如风之人。

她闭上眼,泛去眼底的泪光,才抬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淡淡地道:“嗯,我们再等等罢。”

只是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呜沉的鸣钟声响起——“当……当……当……!”

她一愣,无名也愣住了,他们默不做声地,听着那钟声连着响了十二响。

那低沉的钟声,他们认得,那是——宫里的大丧钟。

圣烈太子,大将军王百里凌风离世的时候,曾经敲响了十下,如今响了十二下,莫非……

“顺帝薨了?”无名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秋叶白梭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看向皇宫的方向,神色异常的复杂。

“怎么会忽然就薨了,初泽不是才进宫……。”

“我进宫,就是为了送他一程的。”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忽然在秋叶白身后响起。

她梭然一怔,转脸看向身后,正见着一道高挑的身影不知何时从另外一扇门走了进来。

“为什么?”她忽然有些不明白地看向百里初泽。

她不知道百里初泽为什么要杀顺帝,或者说让顺帝在这个时候自裁。

------题外话------

我发现……基本上一个后记交代一个人的结局啊~

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有,顺帝是嘉靖帝和崇祯帝的合体,顺帝说的话,有一半是崇祯是的,但是崇祯到死还是把亡国的原因推卸在外因之上,但顺帝终归清醒了。

一个几十年不上朝的皇帝,一个用力过猛,又没啥真审时度势才能和眼光的皇帝,不过大明王朝还是真的很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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