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二的正日子，从午时开始，就有排好队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被检视。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无虞才能进得宫门去。
清沐和梁暮的马车也在长长的队伍里。
今日梁暮身着西越的亲王冠服，一举一动都看起来清贵无双。而清沐也实在受不了师兄亲切的“耳提面命”，终于不再是随随便便的样子了。
这绝对是清沐这么多年来穿得最复杂、最华丽的一次。
一袭粉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青竹淡兰氅衣，内衬百水裙同色锦缎裹胸，袖口与胸前衣襟还绣着栩栩如生的几朵新梅。裙摆还有一层淡如清雾般的笼泻绢纱，再加上一条鹅黄色腰带勾勒出窈窕身姿。
因在寒冬腊月，最外面还有一层石榴红色的软毛织锦披风罩着。
今日清沐也淡扫了蛾眉，她实在不喜欢厚厚的妆容，只轻轻地铺了一层薄薄的香粉，轻点了朱唇。
本就丽质天成，现下随便一捯饬，更如月中仙子一般。
梁暮看着身侧的师妹，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
东楚大规模的宫宴历来都在安庆宫的大殿上举行。
此刻的安庆宫已是热闹非凡，整个殿中都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东楚宴席倒是不讲究男女分席，多是以府邸为单位，一家人坐在一起。
待清沐和梁暮进入安庆宫大殿后，一瞬间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她。
大多数在场的人都是见过她的，习惯了她以前那一副“清汤寡水” 的样子，即便好看也太过随意些。
像如今这样精心装点过的清沐，还是头一次见到，当真是艳色逼人。
昌国公府的大小姐季容姿也看到了清沐，想起那日街头楚玄对清沐不加掩饰的维护，眼神一暗。
季容姿心中实在不忿，眼前的女子空有一副美丽的外表，说是司徒老将军的外孙女，可眼下司徒家只剩她一个人，就是齐王妃说的“破落户”。
当街就敢动手打人，打得还是王妃，实在胆大包天。
还有胆子在静心斋殿上高声阔论，果真是乡野女子，半点规矩都不懂。
这样的人怎值得谪仙般的宁王殿下垂青。
陛下是绝不会同意这样的女子和自己的儿子扯在一起的。
在路过季容姿的时候，清沐心中一动，她自认为跟在场的很多千金小姐都没有交集，可在众人多是探究好奇的目光中，夹杂着一道含着幽寒冷意的视线，让她不太舒服。
管她们呢，自打那日狠狠地收拾了齐王妃一顿后，清沐觉得那个“不平则鸣”的自己又回来了。
谁敢找她麻烦，就休怪她不客气。
清沐和梁暮的位置还是很靠前的。
楚明就坐在跟他们相对的地方。
看到今日的清沐，楚明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了，平日里素面朝天的她已经很赏心悦目了，现在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察觉到楚明盯着自己的目光，清沐心头不悦，狠狠地瞪了楚明一眼。
那恼怒的一眼差点让楚明失了魂，美人含怒也是很值得欣赏的，楚明丝毫不气，反而一副笑得欢喜的样子。
清沐也不再理会他，有些人既然让自己烦，索性就当作不存在吧。
没多久，众人就都陆陆续续地来到了。
楚行带着一位宫装丽人，看样子像是他的侧妃。
清沐心道，齐王妃果然没来，自己的后两巴掌可没手下留情，也不知道脸上的巴掌印儿消了没有，哪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呢。
清沐还见到了传闻中的韩王楚力。楚力看起来就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一旁精心扶着他的女子想必就是韩王妃了。
而另外两位双生子郡王，在叠峰行宫就见过了，果然还是乐呵呵的样子，两位郡王妃也都是喜笑颜开。
清沐大眼一扫，除了景庆帝、杜皇后等，就剩下楚承和楚玄未到了。
此时的楚承和楚玄正和沐国公江怀往安庆宫行来。
他二人在宫门口遇到沐国公，也好些日子没见舅舅了，就多聊了几句。
沐国公府也是人丁不旺，沐国公这一辈只有他和江皇后一对兄妹，而江怀也只有嫡妻所出的一双儿女，另加一个庶子。女儿最大，目前随夫婿外放，两个儿子都在国子监读书。
江怀自己也只是随意领个闲职。
“舅舅，表姐夫的事情本王知道了，表姐夫在任上干得不错，想必回京之日不远了，等来年述职吧，舅舅就可一家团聚了。”
楚承明白江怀的心思。
江怀的女婿冯兴确实是个实干家，有本事，当年科举高中榜眼，只是出身寒微。
冯兴是个有远见的，没有选择留在徽京做个小小京官，而是外放出去，真正为老百姓做了好些实事，官声不错。想来他日回京，也会有一番不错的前程。
“好，好，多谢二位殿下，咱们快走吧，想必很多人都到了。”
果然，等他们到了安庆宫，基本所有人都到了，众人都在等着今日的正主景庆帝的来临。
楚玄是第一次看到清沐装扮后的样子，眼中的惊艳不加掩饰。
“清沐，今日真好看。”
清沐平日里见到的楚玄都是一身常服，如今身着东楚王袍的楚玄也让她眼前一亮。
阿玄还有如此威风、英武的一面。
“阿玄，你今日也十分英武啊，穿上亲王服饰，一看就是个威风凛凛的王爷。平日里我都快忘了你是个王爷了。”
“在清沐面前，楚玄就是楚玄，不是什么王爷。”
清沐听得眉开眼笑的，阿玄真是好，从来没有王爷的架子，待人一片诚挚。
在场的众人除了楚承、梁暮，谁见过楚玄这么温柔含笑的样子。多数时候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清冷面孔，若不是实在长得俊，谁愿意看那副冷脸。
没想到楚玄还有这一面。
想到楚玄和昭平王府一向走得近，再加上楚玄明晃晃地维护清沐。众人忍不住猜测，宁王这棵千年铁树是不是也要开花了。
“陛下驾到……”
一声高喊，整个殿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景庆帝带着杜皇后、沈贵妃等来到了。
殿上的所有人都按礼跪拜，齐声高呼，“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愿陛下万寿无疆、长乐未央”。
景庆帝一声“众卿免礼”，众人起来，各自落座后，宫宴也就开始了。
先是杜皇后起身敬景庆帝，表示后宫众人对陛下的尊崇与祝福。接着该是太子，但景庆帝未立太子，贤王最长，由贤王再敬一杯，表达一众皇子、公主等对父皇的孺慕之情。再接着就是澹台博远代表众位臣子敬陛下，向陛下表达身为臣下的一片丹心。
三杯过后，先是一轮歌舞，众人一起享受饮宴之乐。
等歌舞散去，还是由杜皇后开始，给陛下献礼。
景庆帝对前朝帝王过寿大肆攀比送礼的风气颇为不齿，明确表示过他的万寿节，一人只送一礼，聊表心意即可，不可大肆铺张。
杜皇后和一众妃嫔多是以心思取巧，亲手为景庆帝制作寿礼，更能表达心意。
等到后宫献完礼后，就到皇子亲王与公主驸马了。
惠婉公主今日并没有来，但是沈贵妃带来了惠婉的贺礼，一副亲手绣的寿字图，远看是一个大大的“寿”字，而那“寿” 字恰是景庆帝的笔迹。
近看会发现这个“寿”字是由其他不同字体的“寿”字组成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写上去的，可见绣这幅图的惠婉公主心思之巧。
很快就到了梁暮和清沐。
梁暮送上的是千年人参。百年人参常见，千年人参可遇而不可求，在人参中算是“参王”，极其贵重。
等梁暮送完后，清沐抱着一个包袱上前来。
景庆帝和杜皇后上下打量了清沐一眼，杜皇后笑道：“司徒姑娘今日真是明艳动人，正是好年华的姑娘就得鲜亮些，上次见你本宫就觉得太素了些。”
景庆帝心情不错，也开口打趣：“这丫头今日一收拾，看着确实变了样儿，文气乖巧了不少。”
清沐也知道自己给景庆帝、杜皇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也不怕被打趣。
当下落落大方地回话：“启禀陛下、娘娘，臣女懒散惯了，不喜欢麻烦。可今日不同，是举国欢庆的大好日子，臣女再懒散也得焕然一新一番。陛下和娘娘知道臣女孑然一身，现在吃住都是师兄的，实在囊中羞涩，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是臣女的贺礼，还请陛下笑纳。”
话落，清沐双手递上了自己的贺礼，是一个红布包袱，上面还打着喜庆的络子。
众人都有些好奇，怎么连个盒子都没有呢，用块红布包着，这也太寒酸了吧，到底是什么东西。
景庆帝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别开生面的贺礼。
命高全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套寿星公的服饰。除了服饰，还有一副卷轴。
“丫头，这是你送给朕的贺礼？”
景庆帝有些意外，在场的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回陛下，正是。不过臣女手脚粗笨，这套寿星公服饰不是臣女缝制的，是臣女找的民间几位高寿的老妇人一同缝制的。
这几位老妇人家皆是老丈健在，身体硬朗，儿孙满堂，都是极有福之人。
她们问臣女要送给谁，臣女说要来参加陛下的万寿节。知道是送给陛下的，那几位老妇人都很用心缝制的， 臣女准备的衣料都没用，都是从自家拿的最好的料子。
陛下，您看，衣服的料子都是不同的，有珍贵的丝绸，也有普通的棉布，但这都是百姓们的一片真心。
这幅卷轴是几个刚开蒙的孩子，为陛下写的寿联，字体虽是歪歪扭扭，但写得很认真。
至于最外面的那块用来打包的红布，也是有讲究的。
那是其中一位老妇人出嫁时的盖头。
老妇人说在陛下的治理下，百姓们都过得很好，她这一生虽没有大富大贵，却衣食无忧，幸福美满，这块红布是她最有意义的一块布。”
听到清沐的话，满殿的人都有些愣了，实在没想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