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肯为侍,因是你救的我,还助我晋了仙阶……”甭看她当时嘴硬跟他怼,若他非要她的命,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后来说结侣,因着你有几分风野的言行,我很乐意……”
即便她怀疑他想杀的人是自己,依旧无法拒绝那张漠然清冷的脸庞,和藏有一丝无措的眼睛。
同时也坚信,他不会真的杀她。
“可是阿夙,”桑月伏在他身前,温厚的胸膛让她浑身放松,但目光茫然地凝望榻前的地面,“这次我醒来,发现你是真想杀我,我害怕……”
不是怕他杀她,而是怕那个他不再是他。
想杀她的人多的是,不差他一个。
从她在老家成名以来,想看她跌落神坛,希望她死状惨烈的众生不计其数。让她心慌的是,那个想讨她欢心的,想要守护她的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消失了。
更可悲的是,懵然不知的她还在跟一个不知哪来的邪祟披着他的皮囊谈情说爱。
“刚刚我在想,是不是你在救我的时候,被谁潜入仙躯夺了舍?”
“……”银发仙尊默了,垂眸瞅着被自己一手箍腰一手抚颈的怀中人,缓声道,“你是真不怕死,万一猜对了,你觉得自己这姿势逃得了吗?”
果然外壳易改,本性难移。
一贯的心里门清,又一贯的愚不可及。
“可我累了,”桑月对他的警告无动于衷,依旧把玩着他的银发,“你们一个个的说话内含深意,偏我是个牛皮灯笼硬是点不透……”
本想大言不惭地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是她不敢,因为说这些话的多半是男人,而且大部分都一语成谶,嘎了。她可以死,但不能被自己的预言咒死~。
她这辈子最恨诅咒,誓与其不共戴天~。
“……”说实话,他也累,想不通为什么要留着她让自己继续伤透了脑筋,“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是我?”
“怎样我都不信,”桑月如实道,“阿夙,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杀之前告诉我真相就好。”
让她死得明明白白的,不必担心她会往生复仇。
倘若他是邪祟入体,她不可能有逃生的机会。毕竟连云帝都看不出异常,她一介小仙哪有本事制服他?
不过,就算有逃生的机会她也不会逃,她抛不下那个有着风野衡属性的清冷仙尊。就算死,她也想知道他到底在哪儿。人总有一死,哪怕仙人也不例外。
摆在她面前的门槛一道比一道高,她独自攀越终有力竭时。
在云宫时,她没把自己的疑惑告知云帝的原因是还不敢确定。生怕清夙是因为功力没了导致的性情有异,就算有异,他也没冲她发脾气或进行语言暴力。
以前在老家看影视剧时,对戏里的女主总在关键时刻优柔寡断,最终导致身边的亲朋惨死或自己遭受横祸。
当时她也痛骂过剧里的女主,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失了判断力?现在好了,轮到她了,才发现真的很难下决心置曾经的爱人于死地。
“我不会杀你,”那样太没意思了,他要的是她自愿献祭,可这句话打死他都不能说出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一直是我?我是清夙,你是吾妻。”
前世就因为那句话,她凝望他时眼里流露的痴迷光芒瞬间消失不见,从此死活要从他身边逃离。
有灵众生都怕死,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一点。
可他也知道,有灵众生崇尚爱,甘愿为了自己所爱之人(亲人、友人或爱人)放弃自己极为珍惜的生命,甚至沦为自己最不耻的人或怪物永世不得超生。
神明无情无欲,无爱憎之心,一旦心中有爱便预示着神生的终结。
所以,上古神明都死了,就魔神还活着。因为魔神无情无爱,行事只凭本能和喜好。由于强大的对手都死光了,他因厌倦了无敌的神生自毁躯壳与道行。
然后开始他的千年沉眠。
万物都有休养生息的时段,他也不例外,每到一定的阶段就要开始千年沉眠。这个千年有时是一千年,有时是三千五千年,看他的修为和心情。
那次因为自毁一切,他睡了将近万年,让上清神域有了喘.息之机。
他正高兴,以为游戏重启,魔生又有盼头了。结果某一天,他突然心生触动,便为自己推演一番,赫然发现天道居然给他安排了一个妻——
夙魔有妻,六界清平。
这就是他给自己算到的卦象,嗤,可笑至极。天道这是黔驴技穷了么?以为他是凡间那些男人,万事只要娶了媳妇便修心养性天下太平了?
如果,他让天道安排的妻把性命献祭给自己,天道会不会崩塌重启?
这想法挺有意思的,于是他忍着不耐陪那个妻玩了数千年你追我赶的游戏。终于在胜利在望之际脱口而出那句话,这个原本满眼都是他的妻即刻变了脸。
那时才明白,她的爱,简直浅薄得不值一提。
尽管眼前这个她没了前世的记忆,那可恶的直觉依旧敏锐,万万不能被她识破了。抚着她颈脖的手本想让她与他额头相抵,让她进入他的识海看个清楚。
可他知道这招没用,在她心里,就算他没了功力也还是那个道行远胜于她的仙尊。
高阶仙人若想欺瞒低阶仙人,手段或术法多的是。
“要不你杀我吧,”他似笑非笑地凝望她的发顶,“只要能让你相信,不管什么法子我都……”
话音未落,心口处猛然一刺一痛,顿时让他噎住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怀中人翻身坐起,目中无情,面露肃杀之气,双手紧紧握住那枚钉入他心口的戳元钉。
“为,为什么?”
他一脸惊诧,目露沉痛与不解。他哪里露馅了?不可能啊。
“阿夙虽然说话总是阴阳怪气,还时常讽刺我。”桑月的眼里并无情感,反而杀意浓重,一字一句道,“可他的讽刺是针对我的性格和处事方式,而你,对我只有轻蔑。”
凝望她的时候,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只卑微可笑的蝼蚁”的轻蔑眼神。
“你到底是谁?!”明知他不会如实告诉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追问,“这副壳你想要便要,把他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