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曹洪曹子廉所在？』
庞统听了传令兵的汇报，便是叫护卫拿着火把近前，在地图上标注出了曹洪的位置。
朱灵和马越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庞统继续增派兵卒，然后一举推倒曹洪。
庞统盯着地图，久久不语。
曹洪和曹操之间的联系通道，是一块土塬，在土塬的尽头，这是一个小山。曹洪就是在小山上驻守，马越和朱灵想要进攻曹军的侧翼，就自然需要打败曹洪。现在的问题就是，要不要再派兵马到侧翼打曹洪。
确实，若是能击溃曹洪，必然也就击溃了曹军的侧翼，随之而来的就是曹军整体战线的不稳，进而引发曹军全局的崩溃。
前提是，要能击溃击败曹洪。
若是不能……
连续这么几天打下来，几乎所有的兵马都是轮番上阵的，现在正在后面休整的人马，其实就是前两天折损较多的那部分，而关中新征调的兵力并没有那么快的就能补充到位，所以如果真的要去打曹洪，就意味着要将这些已经受损的兵卒人马再次派上战场。
这些已经是疲惫的兵卒人马再次上阵，折损的几率要比精力体力充沛的兵卒，无疑是要大得多。
庞统思量再三，摇了摇头，『先让水军出动……文远你觉得如何？』
张辽也是思索了良久，『若是水军……未能打破僵局……』
庞统一拍地图，『那就撤下来休整！』
张辽问道：『撤到何处？』
庞统说道：『闫乡！』
『可是闫乡之处……』张辽说了半句，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明白了……』
……
……
马均统领着关中水军楼船船队，在接到了命令之后，便是立刻沿着大河南岸，顺流而下。
面对曹军的这个方向上，船只在女墙之内，还特意树立起一面面旁牌，就像是加高了一层的城垛，用来防御曹军的远程火力。
骠骑军的兵卒站在旁牌之后，准备着弓弩，也预备着防火的手段。
在船舱之中，还有一些骠骑兵卒静静等待。
他们将在楼船的掩护之下，对于曹操所在的位置进行突击。
如果说曹操无法抵御水军『陆战队』的袭击，那么自然就是阵线崩塌，全军溃散，而曹操若是调集了其他阵线的兵卒来防御水军的突袭，也就必然导致其他阵线上的兵卒出现了防守力量的上的缺乏，无法对抗骠骑军正面和侧翼的进攻。
所以这些战船，即是虚，又是实。
如果曹军想要进行阻击，他们就是吸引火力的虚招，如果曹军阻击不力，任由他们往曹操中军突破，那他们就成了实招，大可以登岸，在曹操的中军背后立阵，甚至来回运输更多的兵卒进行合围进攻。
战场上，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虚虚实实的战术，让人不得不防，却又很难下决心去防。
马均站在甲板上，看着舰首的火炮，皱着眉头。
舰首的火炮确实是有一定的威力，但是实际使用过程当中，并不是那么的理想。
从川蜀传来的图纸上，马均得到了不少的启发，但是在实际战斗的过场当中，马均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别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川蜀对抗的是江东水军，是在大江之上，所以不管是舰首还是舰舷，都是有机会面对敌军的，可是现在马均是在大河之上，曹军更多时候是在陆地上，所以舰首的火炮就很别扭了。
要么将船只横过来，舰首对着陆地？
可是这样一来，船只横向受到的水流力量就太大了，并不好稳固位置。
如果说将船只顺着水流的方向，那么水流方面的影响小了，可是舰首又往往对不上曹军的位置……
所以火炮吊装上了楼船，却并没有发挥出马均原本想象当中的力量。
关键是现在要运输兵卒上岸列阵突袭，船只当然不可能用舰首去对着陆地，肯定是侧面靠岸啊，这样一来，舰首的火炮不就是成为了摆设么？
马均眉头越皱越深，然后叫来了几名工匠，『我说，你们觉得，能不能将这家伙，挪到侧面去？』
『侧面？』几名工匠回头看看火炮，『可是侧面哪有地方摆啊？』
楼船的侧面是船舱，船舱外墙一圈甲板，空间并不大。
『拆了！』马均一挥手，说得没头没尾。
或许是几名工匠已经习惯了马均的说话方式，或许是明白了马均的意思，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便是相互看看，『那……试试？』
『试试！』马均点头，『趁着现在还有段路，先拆一个试试！』
……
……
楼船顺流而下，虽然在黑夜里面未必能看到楼船的身影，但是曹军在岸边警戒的兵卒可以看到水面上的火光在移动，便是急急报到了曹操之处。
曹操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来了。』
他等着这些楼船，这一队的关中水军，已经等了很久了。
骠骑军，总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让曹操觉得很别扭，但是在别扭之后，又是很吃惊。
别扭的原因是这就像是背上一根芒刺，虽然不一定致命，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刺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把悬挂在头上的刀！
骠骑军已经不止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当年斐潜去并州北地的时候，不也是很多人在嘲笑，觉得斐潜傻。
可是现在呢？
之前骠骑开始在军中推广知识，让兵卒读书认字，不也是好多人在讥讽，表示一群大头兵装什么斯文？
然后呢？
之后什么茶叶，扇子，银缕衣，描金扇等等，不也是有人嘲笑骠骑不务正业，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到了现在火药，火炮……
还有这楼船。
曹军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关中竟然还有水军。
因为在传统的大汉观念里面，水军即便不算是江东特产，也是南方的产物，北方都是陆地，就算是要用船只，也都是摆渡所用居多，就算是老曹同学和二袁在争夺中原地区，也有大河江淮等地，但是真用船只的地方不多。
得知骠骑军有水军之后，曹操就觉得有些不妙。
因为这不仅仅是几艘船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曹操发现这水军，竟然是绝妙的杀招！
荆襄之处，原本也有水军的，只不过隔着中原地区，无法从大江运到大河来。
其实如果说一定要运，其实也有办法的，但是不管是陆地行舟，还是从出海口沿海岸线绕回来，都需要大量的物力和人力，而且时间上完全来不及。
如果放任这关中水军不管，那么一旦关东水军过了三峡险要，侵入到了中原控制了大河，那么曹操一方也就等于是被切断成为了南北两个部分，冀州和豫州之间将会被分割开！
冀州原本就不算是多么忠诚于曹操，曹操占领了冀州之后都必须长时间驻留在邺城，若是被骠骑军这么中间横刀一切，然后再加上冀州北面的赵云南下……
一想到这些，曹操就是不寒而栗。
他非常清楚就算事关中的水军现在没多少，但是将来会出现多少，真不好说！
若是真的让骠骑整体战略布局形成，会对于山东中原地带的心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和实质性的伤害！
山东中原之地，没有像样子的战舰，就连运输物资的船只，也有很多是征集的民用渔船。想要用这些渔船和关中水军的战舰进行对抗，无异于螳臂挡车，蚍蜉撼树。
如何对付这些战船，在接到消息之后，曹操就开始做准备了。
眼下，就要看这些措施，究竟能不能奏效了。
……
……
透过夜幕，曹操依稀能看到关中水军的轮廓随水而来，心也渐渐提了起来。
击败关中水军，是一个关键点！
曹操猜测到了斐潜后续可能采取的战术，但是猜到并不意味着就能防得住！
如果没有办法破解对方的战术，危险同样存在，没有一丝减少。对于这支可奇可正，可虚可实的水师，曹操非常清楚其重要性。
如果任由对方顺流而下，在河洛曹军背后立阵，那么不仅是中条山的曹军被分割，连带着河洛方向的援军和给养、辎重都无法通畅，曹军可能会被卡在这里腹背受敌，这样的情况会极大的影响士气，导致阵线的崩塌……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必须打掉这支水军，解除后患。
怎么解决他们，到目前为止，他是想了一些办法，可惜这些办法能不能奏效，曹操并没有太多的把握。
曹操越发的觉得自己老了……
这才几年的时间？
在曹操还在河洛的时候，他可以整晚上不睡，就是一遍又一遍的琢磨计划，实地去查勘，然后将每一步都在脑海里面一再的演练，也不会觉得有任何的疲倦。可是现在不行了，他想得太多的时候，不仅是头脑发胀发疼，连带着身体上的酸痛也会影响他的思路。
曹操觉得，他是陈旧的。
陈旧的办法，陈旧的思路。
就像是现在针对于骠骑的这些关中水军，他也依旧只能是用投石车和弩车。
陈旧的办法，并不意味着就是坏的，就不能用。就像是有了火炮，但是刀枪依旧是战场上的主流一样。这个时代的楼船，依旧是木质平底船，不管是投石车还是弩车，都会给这些木质船造成一定的破坏。
主要是命中率……
曹操转回头，看着远处的一处土坡。
土坡上面，向着河道的方向上，用帐篷做了一些简单的伪装。
而在帐篷后面，一群曹军兵卒和工匠正在紧张的忙碌。
投石车的长臂，在帐篷顶部露了出来。
一些劳役，正在急急忙忙的将石弹和弩枪送往土坡上。
就算是正面的战线再艰难，曹操都没有动用这些投石车和弩车。
即便是骠骑军又配合着在正面和侧面再次发动了攻击，曹操依旧没有让这些投石车和弩车暴露。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曹操还必须站在这里，坚持住阵线不动，否则一旦阵线移动，那么关中水军靠近岸边的位置就可能改变。
为此，曹操付出了许多。
现在，就到了最后官子的阶段了……
紧气。
提子。
战鼓轰天而响，已经是浑身被汗水湿透的擂鼓兵卒，甩掉了战袍，赤裸着上身，用紧最后的气力擂响了战鼓。
战鼓惊动了在水面上行进而来的马均，他正在船舱内指挥挪动火炮。
马均和工匠将船舱的一面木墙给拆了，然后将火炮用圆木垫着，推到了船舱之内。
这样一来，虽然说船舱破了一个大洞，但是火炮的炮口就从对着船只的正前方变成了对着侧面，这样的改动虽然使得战舰拥有了侧向开火的便利，但是也导致了船只的配重有些不均起来。不过么，马均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听到了曹军骤然加紧的战鼓之声，马均从船舱之中奔到了船舷出一看，『这是什么意思？曹贼是生怕我们不知道他的方位么？』
军校在一旁看着，『那我们就停那边？』
马均不屑的哼了一声，『老贼在那边列阵，定是看到我们来了！敲得那么响，还真是以为我们也会在那边上岸？绕过去！令君说了，在敌军后线上岸！』
军校哈哈笑笑，便是下去传令了。
马均虽然原本是个工匠，现在指挥了几次舰船作战之后，也渐渐的有了一点经验，虽然说偶尔还是会突发奇想的去干工匠的事情，但是至少也得到了一些兵卒军校的尊重，不会单纯的以为马均不通军事而看不起他。
马均记得在出发之前，庞统派人传令，告诉马均，关中水军是一招妙手，可以配合陆地上的部队，在大河上下进行配置兵力，补充物资。当然受限于大河之中险要地段难以通行，以及船队规模等因素，只能是小规模的船队，因此就需要更加的谨慎，不容有失。
所以马均准备绕过曹军正面主要战线，到了曹军侧后方选择登陆，只要是河岸边上有一块比较平坦一些的滩涂，就可以尝试登陆作战。
马均回头看了看船舱之中变成了横向放置的火炮，嘿嘿笑了笑。
这样一来，就算是曹军看到马均他们想要登陆了派兵前来迎战，也会受到船只火炮和弩车的热烈欢迎，再加上船舷布置的弓弩手，曹军想要来半渡而击之，也未必能打得上来！
如果曹军派遣偏军，在河岸边紧紧的盯着他们，马均也不怕。
因为马均他们是在船上，而曹军只能是跟着跑，来回晃两圈之后，怕是累不死那曹军！
曹军最好的应对方式，莫过于在沿岸设立烽火台，然后沿着大河，间隔一段距离就在某些要点布置兵力，一旦确定骠骑水军登陆，便是立刻冲来。但是这样一来曹军正面战场上的兵力就不够了，现在曹军已经不是当初气势汹汹号称八十万进军关中的时候了……
『不出所料……』
曹操看着骠骑水军并没有在他所在的位置侧面停下，而是继续往下游方向行进，便是笑了笑，举起了手，示意了一下，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曹军也好，骠骑军也罢，其实在大汉当下，还是有一些共同的地方，比如用金鼓传令，比如用火光指引等等，所以曹军命令一开始传达，在水面上的骠骑军也自然察觉到了。
因为马均等人是准备随时要靠岸登陆的，所以并没有在远离南岸的水域航行，而是偏向于大河南岸曹军这一侧。
楼船之上，面向南岸的士卒举起了手中的盾牌，准备迎接曹军的箭弩攻击。
他们甚至连反击都没什么兴趣，曹军沿岸射来的箭雨就算是密集，又能如何？
除了叮叮当当的听一阵响声之外，又能有多少实际上的伤害？
但是很快，楼船上的骠骑军兵卒就察觉到了有些异样……
因为空中传来的呼啸声有些不一样！
很快，楼船上的骠骑兵卒反应过来，有人大叫道：『小心投石！』
石弹呼啸而来，噗通一声砸在了河水之中，溅起漫天的水花！
虽然石弹没能命中楼船，但是也让楼船上的骠骑兵卒吓了一跳！
还没等骠骑兵卒做出什么反应，接二连三的石弹就从天儿降！
『转舵！』有人大喊道。
马均却在下一刻大喊着，『不能转！加速！全速！冲过去！』
在马均身边的工匠还有些不解，但是随着马均指着的方向看去也很快的明白过来，跟着大喊道：『加速！加速！冲过去！冲过去！』
原先为了让火炮有侧面开火的机会，现在却成为了妨碍！
因为船只重心发生了改变，加上楼船现在大体上依旧属于平底船的范畴，导致如果说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急转弯，那么原本就重心偏高的楼船，就有直接倾覆的风险！
而且急转弯露出来的肚子，明显会比甲板还要更脆弱！
『冲！冲过去！』
马均大喊着。
如今只有与死神赛跑！
马均知道，不管是投石车还是弩车，射击的角度都是有一定限制的，所以只要脱离了曹军投石车弩车覆盖的这个角度，那么曹军就算是再想要调整，也来不及了！
马均的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但是可惜马均遗漏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