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外面挺冷的,我给你倒杯热的喝。”兰妮头也不回地招呼牧黎。
“谢谢少校。”牧黎进了办公室,开始四下打量。
兰妮的办公室很宽敞,装修精致,布置得很有品味。她似乎很喜欢高档茶杯,办公室里专门放了一个餐具柜,里面全是精致的茶杯茶壶。牧黎暗自咋舌,果真是大小姐,现在总算看出来了。
“你喜欢红茶吗?”兰妮问。
“呃...我不大懂这些。”牧黎回答。
“我知道。”
牧黎:“......”那你还问,成心酸我呢?
“所以我给你泡的是咖啡。”兰妮将一杯咖啡递到了牧黎面前。
牧黎接过,说了声“谢谢”,然后打算放在手边,暂时不喝。没想到兰妮一直盯着她看,还补充了一句:
“不烫的。”
牧黎不好意思了,只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刚入口她眉毛鼻子眼睛全皱成了一团,这味道...太刺激了!这咖啡居然是咸的,而且是齁咸齁咸的,再加上天生的苦味,简直让她差点没吐出来。若不是靠着她惊人的毅力,才把这口咖啡咽下去,恐怕这会儿她已经喷出来了。
“少校....你放了什么进去啊...”牧黎哭丧着脸说道。
兰妮笑得很灿烂,说道:“啊,我好像把盐当成糖放进去了,你看我,真是迷糊呢,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这女人!刚说她迷糊,她还真迷糊上了?没想到报复来的这么快!牧黎此刻有种掐死兰妮的冲动。
一杯水递了过来,兰妮依旧笑着看着她不说话。牧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白水她愣是犹豫了半晌才抿了一小口,尝出就是普通的水,她才敢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好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已经让我的助理去买饭了,我们先谈事情,等会儿饭到了,咱们再一起吃饭。”兰妮恢复了正经,牧黎觉得有点心累,实在不知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又给她下个套,耍她一耍。
兰妮没有给牧黎太多的时间,直接开始了正题。
“今天主要有三件事要交代你。
第一、最迫在眉睫的,玛丽和朵拉母女俩后天的体检。”
她点开手环id,将一份电子证书发到了牧黎的id上,继续说道:
“时间太短,我暂时没能找到可靠的人给她们做担保人。所以这一回,我亲自作担保,这是担保书,你到时候带着母女俩到斯泰尔斯大区的阵营测评所,直接找那边的所长,出示这份担保书就行,那边的工作人员只会刷一下母女俩的id做记录,多余的事他们不会干。”
“这没问题吗?”牧黎问道。
“怎么,担心我个人的担保效力?”兰妮扬眉回道。
“不是,我是担心这么做会不会太扎眼了。你毕竟是联邦内的知名人物,这么突然地给一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母女俩做担保人,很难不引人怀疑的。”牧黎说道。
兰妮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斯泰尔斯大区阵营测评所里接待你们的是我的人,不然我干嘛让你们绕那么远的路专门去斯泰尔斯做体检?我要是没有准备,绝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牧黎心道:看来我还真是白担心了,大小姐这么狡猾的人,怎么会不照顾自己的安全。不过说起斯泰尔斯大区,那里可是原主牧黎的籍贯所在地,也是8岁后一直生活的地方。这次体检还偏偏安排在了这里,牧黎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大小姐这么做是故意的。
“只是你们最好还是低调行事,不要引人注目,否则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兰妮补充道。
“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明白。”牧黎郑重点头。
兰妮顿了顿,拿过牧黎刚喝过的水,就着杯口喝了一大口。牧黎看着她湿润的红唇覆盖在自己刚刚喝过的位置,莫名咽了口唾沫,随即移开了视线。
“这第二件事,就是关于杜波·斯考特和她手底下的星火组织。”
“对,我正要问你,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还困在阿瑞斯,还是已经逃出去了?”牧黎连忙道。
兰妮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你安静点,我正要说呢。
“他们混在三中队内,已经离开阿瑞斯大区半个多月了。现在大概到冒险者之城了,我知道的讯息就这么多,五天前,为保万无一失,我已经和他们断了联系,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
牧黎点头表示理解:“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行。”
“你就不好奇这个星火组织?”兰妮看着牧黎道。
牧黎沉吟了片刻道:“反正不外乎叛变者团结起来的组织,多半是为了给叛变者谋福利的吧。或者更激进点,要做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还真不是,他们没有那个实力和胆量。具体的性质和你说得差不离。但他们一直在谋求叛变者的人权平等,为此,已经努力了十多年了。你有没有听过,叛变者称呼自己这类人并不叫‘叛变者’,而是叫‘利拜伦’?”
牧黎点头,那晚在医院广场前,她分明听见一位星火组织的成员大声呼唤“利拜伦”。
“利拜伦,就是,旧历时代德语中反叛的意思。他们称呼自己为反叛者,而不是叛变者,他们希望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推翻现行压迫所有叛变者的政策,使得叛变者能够获得应有的人权,在社会中平等友好地生存下去。”
“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会是德语?”牧黎奇怪道。
“因为星火组织的第一位领袖就是德裔。”兰妮回答。
“是谁?”牧黎好奇问。
“不知道。”
“哈?不会吧,你不是说星火组织成立也就十来年嘛,怎么会连第一位领袖是谁都不知道?即便没有书面记录,脑子总该能记住吧。”
“不是忘记了,而是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未曾露面,他与叛变者们的联络全部都是依靠一些非常原始的方式,比如在大街小巷内画记号,隐秘集会时只是播放变声录音。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年龄多大。唯一的猜测,就是他有可能是德裔,然而这个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
牧黎的鸡皮疙瘩莫名爬了上来。
“自从十年前杜波老师成为叛变者后,这个无名氏才正式任命杜波老师成为星火组织明面上的领袖,而他自己隐退,几乎不再出现了。所以杜波老师其实是第二代领袖。星火组织截至阿瑞斯大屠杀事件之前,分布在西方和个别中部大区和城市活动,以阿瑞斯为中心,在缓慢扩散。不过现在....我预测可能主据点要转移到冒险者之城了。但是冒险者之城就没阿瑞斯那么单纯了,那里龙蛇混杂,想要站稳脚跟,很难。”兰妮一点一点分析道。
牧黎锁着眉头仔细思量兰妮所说的话,这些讯息她是第一次得知,需要时间消化。兰妮也没有急着说第三件事,给了牧黎时间。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兰妮说了声:“进来。”门被打开,一位穿着军装常服的女军官走了进来,手中提着打包的饭盒。她看起来很年轻,不过20刚出头,上士军衔,大约是技术军职。面容是西亚人的面孔,戴着一副黑框眼睛,长得娇小可人。
“少校,午餐买回来了。”女上士说起话来简直判若两人,冷冰冰的好似一台机器,面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
“好,我都饿了,放这吧。”兰妮好似习惯了,一点也没在意她的态度,反倒和牧黎介绍道:
“牧上尉,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研究助手,目前大三生在读的阿伊莎·阿普杜拉·伊丹·拉赫德·纳赛尔·沙特上士,百年前沙特王室的后裔。”兰妮眼珠子转了转,笑着继续道:“他们阿拉伯后裔有一个规矩,称呼对方得喊全名,否则就是不尊重人家。牧上尉,你称呼一遍听听看吧。”
牧黎光是听名字就觉得懵了,还要自己称呼一遍?
“牧上尉喊我阿伊莎就行。”没想到这位阿伊莎根本就没有配合兰妮恶作剧的心思,直接给了牧黎台阶下。
牧黎默默地擦了把冷汗。
兰妮虽然被戳穿,但倒也没动怒,对阿伊莎说了一句:
“我们还有点事要谈,你先去休息吧。”
“是,少校。”阿伊莎很干脆地回答,然后就退出了办公室。
兰妮拆开饭盒,一份咖喱鸡排饭,一份海鲜炒饭。她问牧黎:
“你想吃哪个?”
牧黎犹豫了片刻,指了指炒饭。兰妮笑着将炒饭推给她,道:
“尝尝咱们最高军事学院食堂的手艺吧,本来我是想买中餐给你吃的。”一边说着,她一边捧起了咖喱鸡排饭。
“没关系,不是非中餐不可,海鲜炒饭我蛮喜欢吃的。”
“是吗?我以为你最喜欢的是咖喱鸡排呢...”兰妮慢条斯理地挖了一勺子咖喱鸡排饭送入嘴里,眨着凤眸意味深长地看着牧黎。
牧黎背后再度沁出冷汗,舔了舔唇,道:
“海鲜炒饭我也喜欢吃的,换换口味嘛。”说着捧起饭盒吃了一大口,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兰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视线转移到自己的食物上,一边用勺子慢慢拨着食物,一边继续道:
“这第三件事,是关于贝利的事情。”
牧黎抬眸看了她一眼,等待她的下文。
“贝利还在深度昏迷之中,目前就安排在鲁道夫军事学院的附属医院里住院,但是这件事并未对外公开。从9月16号到今天11月7号,已经将近两个月了,暂时还没有发生什么事。这是我父亲的安排,他的意思是,保全贝利的安全,等苏醒后再谈此事。但是医生的说法是,贝利伤到了脑部,很难说什么时候能醒来,即便醒来也很难保证是不是智力健全,能够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
“那她被陷害这件事,就没有办法平反了吗?”牧黎皱眉问。
“办法不是没有,但需要冒险。”兰妮说道。
牧黎沉默片刻,眼神投向兰妮,沉声道:“你要拿她做诱饵?”
“对。”兰妮干脆承认,“对方对她的杀心不会消减,她一定掌握了比虫潮更加让对方忌惮的情报。但是对方目前按兵不动,是打算观察形势,再做下一步判断。既然对方举棋不定,那么这步棋,我可以诱导对方走到我想要的位置来。”
“少校,我想你应该清楚这对贝利来说是很不负责任的,我们无法百分百保证一定能护住她的安全,况且她现在昏迷,并不能发表她自己的意见。”牧黎道。
“我明白,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贝利我绝不会让她死,她对我还很重要。”兰妮说道,随即看了一眼牧黎,语气软下来,征询道,“我想你可能会不同意,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牧黎放下饭盒,沉吟了片刻,说道:
“少校,我明白,你做这么多事,报仇的心思占绝大多数。我也想报仇,毕竟我差点被害死。但是把他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拉下来,是需要冒很大的风险的,我心里没有一点底。内奸埃莉萨死得不能再死,声呐装置也烧毁了,最直接的证据消失。即便到时候你用贝利钓鱼,钓出来的鱼也不一定就是我们想要的,反而有可能会引火烧身。如果对方直接来针对你,你又该如何是好?”
“这是博弈,我们都是在拼布局和谋划,谁更高明谁就是胜者。我想看看,究竟是我更聪明,还是那个人更老奸巨猾。你放心,下棋人明哲保身是首要原则,我只会动用我的棋子,而不会暴露我自己。必要时,我会弃车保帅。”兰妮说得非常直接,说这话时,她那漂亮的凤眸里甚至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她是真的很沉浸于这种危险的斗智游戏之中。
然而牧黎却莫名的心寒,她忍住心下的不快,说道:
“如果少校这么有信心,我自不会多说什么。不知道,哪里有我牧黎可以帮忙的地方?”
“我不会让你帮忙,你只是知情人,因为你有权知道这些。”
牧黎诧异地看着她。
兰妮低头继续拨弄碗里的饭,低声说道:
“你也知道这很危险,所以...我不希望你掺和进来。你来盖亚,是来搏前程的,你要在学院里好好上课,在军警里好好干,未来争取能越升越高,坐到更高的位置上。我不会让你做任何有可能影响你前程的事情。”
牧黎有些窝火:“少校,既然如此,你不如什么都不和我说更好。”
兰妮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容莫名有些苦涩,她没有回答牧黎。
“少校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吗?”牧黎压抑着怒火说道,看也不看兰妮。
“牧上尉...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有可能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说。对你身边的人多留心眼,不要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人,特别是......”
牧黎“唰”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打断她的话道:“感谢弗里斯曼少校的款待,告辞了!”
说罢她拉开办公室的门就走,步子刚迈出门,就听兰妮冷声说道:
“站住!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约会。”
“我会履行承诺。”牧黎头也不回地回答,然后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兰妮眼神若寒冰地看着半开的门,“啪”地一声,将手中饭盒丢在了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