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靠在沙发上就那么迷糊着了,依稀做了个很不清晰地梦。梦里似乎回到靳予城带我回乡下的那一天。我和他在车里有说有笑,大言不惭地对他谈我所谓的人生理想。后备箱里塞满了给我妈带的礼物。车窗外是漫天大雪,车里飘荡着他最爱的那支曲子,intato。
如果一切能停留在那时该多好……
隔天,郭老板真的跟我联系了。说是要订一批安防设备,很认真地询问了一些关于产品的信息,然后约了个时间要我去他公司详谈。
当天我特意挑了身很庄重的职业套裙,连夜整理出的厚厚一摞资料塞了满满一皮包,打足一百分的精神。
郭老板是个正经干实事的人,很细心,提的问题也都相当专业。幸而我准备充分,在百德待的一个多月,早把那些让人头大的技术规范和标准背了个透。
而且说起来,肖扬父亲的企业在这个领域也算是领头羊的地位,从前我跟着肖扬跑市场,对这一类产品的需求、价位多少有些了解。其实当初想进百德,也是基于自己在这方面算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经验。
功夫不负有心人,跟进一段时间,郭老板打来电话,明确表示有下单意向了,而且是个金额不小的大订单。
放下电话,我很有些喜出望外,刚第二个月就开了这么大的单,不得不说让我颇受鼓舞。之前被贺云翔骂,喝酒喝到吐的那点阴霾也自觉不值一提了。
快下班时贺总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春风满面夸奖了几句,说了些加油干之类的话,我客气地附和。
他腆着肚子点头,又说:“今晚我做东,请了郭老板再聚一聚,你也一起来吧。”
“还喝?”我有点抗拒。
贺云翔眯缝起眼,不太乐意:“小秦哪,我知道你一个人挺难,所以才想着多给你点机会。年轻人要知道感恩,不要辜负领导的期望,知道吗?”
我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对他这种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做派很是鄙夷,也只好支吾着应付两句,找借口退了出来。
刚关上门,正好又碰上从饮水机那边走过来的李硕,经过我身旁时阴阳怪气来了句:“恭喜。”
我笑笑,道声谢走回座位。
私底下算算,按两个点的提成,这单做成之后我起码可以拿两到三万块钱。想到肖青每月的巨额学费,我一咬牙,去就去吧,没人愿意跟钱过不去。别的,只能顺其自然。
这顿饭不知又要吃到几点,我拿出手机,免不了又得找李茹,托她帮忙照看点肖青。说起来这段时间天天忙订单的事,不是去拜访客户就是下工厂,加班加点已经是常事。我一边听着手机里的彩铃声,一边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奇怪的是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这个时间,李茹应该早把孩子接回家了,我正纳闷,电话突然通了。
李茹喘着气像是刚跑完五千米,慌得语无伦次:“秦宛,你别紧张,你先冷静一点,你听我慢慢说……”
我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忙安抚:“我不紧张。你说,发生什么事了?”
她咽了咽口水,才哑声告诉我:下午从小于老师那儿把肖青接出来,想着家里酸奶没了,就带他去了趟超市,谁知道这边买完东西,一转身,孩子不见了。
我一下从座位里站起来,心几乎停止跳动。只哆哆嗦嗦地问她人在哪里,也不管到没到下班时间,拎起包就往外跑。
刚到门口,没想还是被贺云翔看到了,板着张脸叫住我:“你去哪?”
“我,我孩子丢了,我得去找。”我手心里抖得厉害,话都快说不利索。
“有这事?”他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背着手打起官腔:“是个人重要还是工作重要?擅自离岗,有没有一点责任心了?我告诉你秦宛,可别找借口,不然……”
我没听他说完,推门跑了出去。
下楼我上了台出租车。李茹又发过来长长一条语音信息,不停自责,说肖青一直很乖从不乱跑,她也是大意了,挑水果时一不注意,转身就不见了他的人影。
我心急如焚,一直催促司机开快点。虽然理智上也在告诉自己,说不定就是在超市里迷了路,可又止不住乱想,会不会是被人抱走了?这年头偷孩子的那么多,会不会……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我胃里一阵抽搐,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如今孩子是我唯一也是最后的亲人,我的生活刚刚看到一点曙光,老天不会这么不公吧?
半个小时的路程,司机开了二十多分钟,于我却像是蜗牛一样,在路上爬了一整天那么久。
下车时天色已经开始发黑。李茹在超市门口等我,也是一脸焦急。我跑过去一把抓住她,还没来得及问一个字,她就拉着我,跟在一位保安模样的人身后往超市里走。
“刚才已经广播了好几遍,没人看到有走失的小孩。”
我的心一下沉底,她紧紧抓着我的手,又说:“不过超市主管同意了,可以调监控视频给我们看。”
也是,超市有监控,调出录像就知道孩子到底是怎么走丢的。我点点头,背后冷得发抖,心里七上八下。
监控录像不是太清晰,不过好在清楚地知道大致时间,生鲜区上方也正好有摄像头。我紧盯着屏幕,不多一会儿,就看到了牵着肖青走过来的李茹。她在水果柜前挑芒果,孩子乖乖站在一旁,却一直盯着镜头外,不知看到了什么。
我下意识握紧双手。屏幕上突然一个细长身影晃过,下一个镜头,已经不见孩子的踪影。我捂住嘴,几乎瘫倒,李茹扶住我让我靠在她身旁。安保人员暂停图像,放大屏幕,我才看到,那是个女人,穿着入时。
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脸,不过那个身形,却依稀有些眼熟。
下午四五点正是人多的时候,换了几个角度,始终没有拍到清晰图像的镜头。反复看了好几遍,身旁的安保人员终于问:“要不要报警?”
我看看李茹,她也看看我,眼神里似乎藏着同样的疑惑。
想了很久,我默默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