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在意，我甚至可以永远不再见许律这个人。
我这样想，只是没把这句话明说出来。
靳予城抬眼看着我，静静的像在看一个他不熟悉的人，不置可否地没说半个字。
我被他盯得局促，有一阵子眼前几乎模糊成一片。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分寸不乱，雕像一般俊朗。我不知还能用什么词去形容，只知道那双深邃沉静的眼仿佛磁场一样，于我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每一个微小波动也都足以左右我的心境。
就像黎姨说过的，我确实拿捏不住他，不仅如此还一直控制不住地患得患失。爱一个人太深原来真的会让人有种无力感。
“小宛，你真想跟我喝酒？”好一会儿，靳予城终于站起身。
我抿抿唇，点了一下头。
“好。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要喝，我们今天喝个痛快。永泽，你也一起？”
淡淡一句话，他经过我身旁，径直往后走去。
李永泽没马上回答这句话，只是瞪起眼，表情突然有点滑稽。
我下意识转过头，才发现门口除了几个上酒水的服务生，还站着一个人。
不是别人。苏曼安。
依旧精致到指甲尖的妆容，发丝如云。一身挺修身的黑色蕾丝短裙勾勒着傲人身材，裙子底下露出一截雪白长腿，踩着双黑色露趾高跟鞋。在别处也许是身再正常不过的打扮，可到了这种地方，透出的是说不出的诱惑和性感。
我愣在那儿，一动不能动。估计李永泽也没想过，今晚，靳予城原来是和她一起来的。
她手里拿着瓶什么酒，我不认识，不过水晶般铮亮的厚重瓶身看来价值不菲。靳予城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酒看了眼标签，很坦荡。
“咦你还有客人，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苏曼安浅笑如花，视线从我这边晃过，没有一丝凌乱。
相较之下，谁能知道我心里早乱成了灾。
“永泽带她来的，说是要一起喝酒。也好，人多热闹。”靳予城没有看我一眼，几句话说得平淡至极，拎着酒坐下后又加了句，“曼曼，打个招呼。”
“李哥，好久不见，还有……秦小姐。”苏曼安顺从地挥手，礼数周到。
李永泽梗梗巴巴应了声，也找位置坐下了，不过不自在似的一直在暗暗搓手，额头上也在反光，透着层细汗。我明白，他今天做的这些事本是想当个中间人，调解我和靳予城之间的矛盾，没想却弄巧成拙。今天遇到的哪怕是一屋子陪酒小姐，恐怕也好过遇上的人是苏曼安。
酒和玻璃杯摆到桌上，关上门，苏曼安很大方地坐到了靳予城身边，他没露出不悦的意思，捡起烟盒让另一边的李永泽抽，李永泽摆摆手不知说了句什么，反正没要。他自己取了一支叼在嘴里，身旁苏曼安很快摸出打火机，捂着火苗凑近他唇边。
火光明灭，一丝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我才想起找位置坐下，坐在了他和苏曼安正对面。靳予城淡淡抽着烟，一直没看我。
酒是苏曼安开的，替他和李永泽倒完，又另起开瓶红酒，倒进两只玻璃高脚杯，笑盈盈递给我一杯。
我没接，指指桌上那只黑金色的扁圆瓶子：“我想尝尝这个，可以吗？”
“可以，没什么不可以的。”靳予城说。
苏曼安依稀瞪了我一眼，高脚杯落在桌上。
过后我才知道那是路易十三，干邑，纯烈酒，要价近十万一瓶。我只喝了一口，就被呛得连咳好几声，捂住嘴嗓子里火辣辣的，好一会儿眼睛都睁不开。
“行不行啊？”眼底一双葱白样的手捏着张湿纸巾递过来，苏曼安依然笑得玲珑讨巧，“我们女生还是喝喝红酒好了，brandy让给他们吧。”
我咽咽嗓子，忍着烧灼一般的难受又抿了一口：“没事，我就想喝这个。”
靳予城是什么表情我没看到，不过他应该是无动于衷的。喝到第三口时，我竟也尝到了一丝这种洋酒独有的魅力。它烈，也润，余味悠长。有种身居上位王者一样的恣肆气息，也有细腻优雅的一面，从色泽到口感，微妙而繁复。
只小半杯下肚，眼前的景象就全不一样了，灯光更艳，人影更淡，一切都像是沉入水底几十米，快乐更浅显，伤人的痛也成了钝刃，迷幻成另一个世界。
我想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人在情绪不佳时会想念酒这种东西，它是一种柔顺剂，能让人暂时忽略掉生活里那些尖刀砥石的磨砺，得到一刻缓解。
“妹妹，你要不能喝就少喝点，这酒后劲大。”李永泽的声音隔空传来，带着点沉闷。
说着一只手伸过来想拿走我面前的杯子，我挡了一下：“我不常喝酒，偶尔一次不为过。”
然后抬眼去看对面的人：“予城，给我再来点好吗……”
说出口的话带着点乞求的意味，我自己都觉得意外。隔着一重烟雾，迷迷蒙蒙的视线外，靳予城半垂着眼，脸上沉得如同傍晚笼罩在雾气里的深海。
他没说话，拎起酒瓶给我又倒了半杯。
“秦宛，你还挺能喝的嘛。一会真醉倒了怎么办，大家都喝了酒，谁送你回去？”苏曼安不阴不阳来了句，半个身子几乎倚在靳予城身旁，两条长腿架在一起，一片黑色中白得晃眼。
他依然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
我握着杯子，听见自己在笑：“醉了大不了在这儿打个地铺，也没人能赶我走对吧？或者，你们有休息的地方，不介意收留我一晚吧？”
苏曼安隐隐皱了下眉，也没示弱：“说得这么可怜兮兮干嘛？这楼上房间多的是，不仅干净舒适，还有专人服侍，你要想在这儿过夜，我给你找个地儿。”
我还没反应过来，李永泽先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话？秦宛，一会李哥送你回去。”
我才恍然苏曼安是指什么。
下意识又去看靳予城。他一直沉默，指间夹着烟，端起杯子往嘴里倒了一口又放下，杯底碰上桌面发出声脆响。桌上烟灰缸里，厚厚铺满一层烟头，都是他一个人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