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州,位于南星国的最北部,一道连绵险峻的山脉自东北向西南蜿蜒蛇行,将荒芜的烈砂戈壁隔绝在北面,同时也将与南星国世代相争的北莽国牢牢阻挡在外。
这就是着名的卧龙山脉,也是南星国坚不可摧的北部屏障。
在卧龙山脉中间,一座关隘拔地而起,近十丈高的城墙让人望而生畏——断龙关,是连通南星国和北部地区的唯一要道,也是被誉为“雁不能越”的天下第一关。
当血红的落日余晖沉没在戈壁之下,断龙关两端的城头燃起了熊熊的火把,几队身披铁甲手持长枪的士兵在城墙上来回巡逻,彰显这所雄关的森严戒备。
徐进,是今晚负责内关守卫的小队长,正从垛口俯视着断龙关内最大的一所房子。那是守关总兵的房子,里面的灯光刚刚熄灭。
在闭关前,总兵的贴身侍卫又带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进来。
徐进往下唾了一口,低声骂道:“杀千刀的色鬼!只顾自己痛快,最好今晚就脱阳死在这棺材里!我呸!”
断龙关分南北两个关口,中间相隔两里地,是为内城,可屯上千兵马。
内城被卧龙山脉和南北关口夹在中间,从上往下看,狭长凹陷。于是被守关将士们戏称为棺材。确实,多年以来,这里不知装了多少人的亡魂,被称为棺材,最是恰当不过了。
想到这点,徐进因思及那艳妆女子而高高支起的帐篷立即平复了下去。这边干瘾刚下去,他马上又想起城楼里那半坛没喝完的酒,顿时觉得嘴里干巴巴的难受得很。
他望向外关城头,两支闪烁的队列在城墙上来回移动,那是对面巡逻士兵穿的铠甲的反光。
今晚应该也会是个平静的夜晚。
自兴烈4年起,到现在兴烈14年,整整十年,南星国内外都没起过战事,天下太平。就算出事,也不会今晚出事吧!徐进离开垛口,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走向自己负责的巡逻小队。
“你们几个,给我仔细点,不要漏了一只蚊子!”徐进向迎面而来的五人小队喝道。
“是!队长!”五人齐声回应。
徐进对他们整齐划一的回应十分满意,挥了挥手让他们继续巡逻,自己走进城楼里享受那半坛酒去了。
他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想着那艳妆女子如杨柳般扭动的蜂腰,心里又有点愤愤不平起来。
突然,徐进觉得有点不对劲。
静。太静了。
他抱着酒坛,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
只有火把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他轻轻地把酒坛放在地上,拿起桌面的刀,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城楼。他左右看了一眼,心里吃了一惊:城墙上的两支巡逻小队都不见了!
徐进从军前在武林中也行走过几年,知道能无声无息解决掉两支五人小队的,定是武功高强的人物。
他瞥了一眼外关城头,发现那边的铠甲闪光不见了,估计那边的巡逻队员也被人解决了。所幸两个关口的城门依然紧闭如初,且四下一片寂静,不像是有人攻关的样子。
他松了一口气,右手紧紧握着刀柄,警惕地环顾四周。借着城头上火把的光,他隐约看到在城墙尽头多了一堆东西。
他保持警戒姿势,慢慢走过去,生怕城墙两侧突然跳上来敌人,待到了城墙尽头,握着刀鞘和刀柄的双手已经满是汗水。
走近了,徐进发现“那堆东西”正是那消失的十名巡逻士兵。他们一个叠一个堆在一起,如同一个坟冢。坟冢周围地上淌满了鲜血。
徐进大骇,转头正欲呼喊,却是眼前一晃,一支长枪从他长大的嘴巴插入,穿喉而出,硬生生把喊到嘴里的“敌袭!”戳得粉碎。
他瞪大双眼,剧痛和恐惧令他面容显得分外扭曲:不敢相信致自己于死地的凶手竟然是如此模样!
刺穿徐进喉咙的长枪正握在一双覆盖着金属臂铠的手中,怪异的是这双手的前面还有一双手,分别拿着一把刀和一柄剑。在握枪的双手上面还有第三双手,一手拿着一支飞钩,另一手挽着飞钩的绳索。在这三双手之上,两肩的位置,还有两根长长的钢刺,如同斜指向天的第四双手。
这八只手的主人全身罩在玄色的铠甲中,连脑袋也不例外。一个可怕的头盔遮盖了他的面目,只在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洞里忽隐忽现闪着蓝光。口鼻位置以一个突出锋锐的鸟喙代替,没有任何人愿意被它啄上一口。
魔鬼!八条手臂的魔鬼!
徐进正在崩溃的意识浮现这个念头后,如同一根木头直直倒了下去。
高大的八臂魔鬼收回长枪,灵活地在尸体的长裤上擦净枪尖的血迹,俯视闪着零星灯火的内城,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闷冷笑。笑毕,第三双手甩动几圈,忽地将飞钩往断龙关两侧的山壁抛出。飞钩“笃”的一声钉在岩壁上。
他握绳的双手一扯,如同一只巨大的飞鸟,越过城墙垛口,往内城中投去,眨眼没入凹陷而黑暗的棺材中。
第二日,距断龙关五里的息风镇,早早就被一条消息炸翻了天。
“断龙关被人屠关了!”
息风镇里多是客栈旅店。自南星北莽两国停战后,陆续有逐利的行商不顾风沙刀兵,来往于两国,输运粮货。
为民生计,两国签订了通商协议,正式承认和规范两国之间的民间通商行为。于是往返于两国间的行商队伍愈发壮大起来。
息风镇作为断龙关数十里内唯一一处市镇,自然成为行商们进出关打尖歇脚的最佳选择。
这便成就了旅业兴旺的息风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息风镇中,是个有九个是过往住店的行商旅客。
屠关的消息传来,息风镇里登时一片人心惶惶,各处客栈旅店、街头巷尾都是交头接耳互相打探消息的人。
镇上最大的平安客栈内,两个伙计正在闲聊。
略高的一个似乎对屠关的消息颇为了解,叉着手低声对略矮的道:“这屠关的事哪……镇西的牛二,你知道吧!”
略矮的抹了把烧火熏出的热汗:“谁不知道这泼皮!他咋啦?难道是他干的?”
略高的嗤之以鼻:“就他那德性!给他十个胆都不敢!昨晚崔总兵不是又喊了望春楼的如花去吗?”
“嘿,望春楼的头牌哪。那天她跟王公子来咱们店,我看得可仔细了。那白胸脯,那小蛮腰,啧啧!让我睡一次,死都愿意!”略矮的一听到如花,两眼放光,馋涎欲滴。
“做你的白日梦!”略高的鄙夷地剐了他一眼,接着说,“今日一早,王妈又叫牛二去接如花。牛二还没到关口呢,就听到了如花的惨嚎声。你猜,出什么事了?”
略矮的急问:“莫不是正有人要杀如花?”
略高的慢悠悠道:“不是。”
略矮的又问:“断龙关被贼寇攻破了?”
略高的摇摇头:“不是。”
“如花被官兵……”略矮的一手手掌作圈,一手食指戳进圈里做着猥琐动作。
“你这淫症得治治了!”略高的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压低了声音,“牛二听到如花用力撞着城门,死命地哭嚎叫嚷,却没有官兵开门。”
略矮的有点紧张:“她在叫什么?为什么要撞门?”
“鬼!鬼啊!别杀我、别杀我!死了、都死了!开门啊、快放我出去!鬼来了、来啦——”略高的捏着嗓门阴森森地学着女人哀怨的语气。最后趁略矮的听得入神,突然一把捉住他的肩膀,放开嗓门在他耳边大喊一声“鬼来啦!”
略矮的被吓得“啊”的蹦了起来,一跤跌坐在地。略高的见状不禁捧腹大笑,引得店中所有人都齐齐往这边望来。
掌柜的从柜台里走出来,喝道:“你们俩不想干啦?是不是嫌活少?还不快向各位爷陪个不是,再给我把后厨的柴都劈了,不然今天的工钱就别想了!”
两个伙计赶紧捧了茶壶茶杯,逐桌敬茶赔罪。
几桌行商打扮的抱怨了几句,见二人点头哈腰,态度恭敬,也就放过去了。
到了角落四个青衣大汉那一桌,四人却不说话,八道有如实质的目光扎在二个伙计身上,把他们唬得魂飞魄散。
要知道这客栈旅店,最怕得罪江湖中人。吃顿白食掀个桌子算轻了,撒起泼来砍翻几个人一走了之,官府也难以缉捕,只能自认倒霉。
这四个青衣大汉腰圆膀阔,横肉满面,面上写着大大的“我不高兴”,一看就不好相与。
没错,他们四人面上分别写着“我”“不”“高”“兴”,大大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