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王檬见到丈夫和楚江一迟迟不见踪影,遂带了数十万剑门弟子,以及挂怀周掌门生死的慧空方丈的师弟慧明和尚和四海镖局的苏啸虎等正派群雄进入龙神谷搜索。
众人行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周平重创虬褫,与十三叠楼楼主白小千以命相搏之处。那里方圆数丈的林木都被虬褫夷为平地,一片狼藉,众人见了暗暗咂舌,难以想象是何人以何种手段造成的。
惊叹了一阵,一行人又浩浩荡荡沿着虬褫压出的道路直向水潭边而来,一路上无不对造成如此骇人破坏的始作俑者心惊不已,人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待看见腰围大如水桶,七八丈长的虬褫尸体时,王檬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些胆小的弟子想起森林中那境况定是这白色怪蛇造成的,怕它还会突然醒转过来,只敢远远立定脚观望,
震撼了好一会,王檬才注意到跪在草地上的楚江一等人,一路呼喊一路匆匆走近。等看清楚江一面前那满面血污遍体伤口面目委顿的憔悴男人竟是自己丈夫时,王檬惊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接下来一众人关怀备至地帮周平师徒料理好伤口,又七嘴八舌问起谷底发生何事。
家丑不可外扬,周平在众人面前只略略说了数人血战虬褫,历尽万险才将其杀死,以至于此。闭口不提郭田、虬褫朱丹以及和白小千死斗之事。楚江一和唐无殇以为周平已将朱丹之事揭过,而郭田也算是救了回来,所以也绝不多话,默然不语。
想到虬褫已死,龙神谷也无甚秘密可言,周平遂指明那秘道所在。一行人做了两个担架抬了周平和重伤昏迷的白小千,从秘道回到天枢峰不题。
回到峰上将养了数日,周平都没有召楚江一相见,令他心下愈加忐忑不安。满心焦躁,无法平静,打坐练剑等功课一概做不了,只好日日守着郭田,悉心照料。
郭田被安置在保宁堂中,一直未醒,仍然保持那副皮包骨头、皮肤如同树皮的恐怖模样。每日只能靠外力催动吞咽一些流质食物,想进补也无从下手。
山上精通医术的师伯师叔以及善隐寺慧空方丈等人为他把脉诊治,却都诊断不出是何病症,又如何医治。只知道他一身经脉筋络长得如同木质纤维一般,已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即使心里有些主意,也不敢贸然尝试。
唐无殇和楚江一暗地请了数次慧空方丈,求他为郭田让渡输送虬褫精血。慧空也不推辞,只说如果周掌门应承了,便出手相助。他虽然一片慈悲心肠,又忝为联军盟主,然而这却是万剑门的家事,自己擅自插手,名不正言不顺,即使自己不吝真元修为,也得征得掌门周平应允才行。
可是周平身为掌门,武功境界不下于慧空,又怎可能自落颜面应允呢?再说以他对郭田的所作所为,又被唐无殇揭穿,即使他不是重伤在身,也不可能去帮郭田了。
又过了两日,周平终于托弟子向楚江一传下了口令:
楚江一罔顾门规,不尊师命,大逆不道。现废除一切职务,逐出万剑门。
这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让心中刚刚对师傅重燃希望的楚江一变得万念俱灰。
他发疯一般闯上天枢殿,却被一句“不见”拒之门外。
他不吃不喝,在殿外跪了三日三夜,见者无不摇头叹气,惋惜不已。
终于,他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终于,他从不省人事醒来,也明白了师傅的决心。他背上郭田,再次求见师傅,做最后的告别。
这回,周平准了他的求见。然而见面后他的第一句话却是:“楚江一,将虬褫精血交出来。”
楚江一听他语气冰冷,一颗心比他的运气更冷,但他还是执弟子礼跪下,道:“郭田精血枯竭,还需此物医治,弟子恳请师傅网开一面。”
周平哼了一声,别过头都不看他:“你侠肝义胆急公好义,我不配做你师傅。”
他这一句尖酸刻薄,楚江一低着头,默然不语。
忽地,周平语气一缓,叹了口气说:“江儿,师傅又何尝忍心逐你出师门呢。”
这一句话听得楚江一又惊又喜,抬起头,两眼发亮望向周平。
“太好了!爹,我就说你怎么狠得下心赶师兄出去呢!害我哭了几场!”听到此处,周夕岚忽然从殿后跑出来,喜逐颜开摇着周平的肩膀。
“楚师兄一向都听爹的话的,这回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师兄,你说是不是?”她又转向楚江一,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表态。
楚江一没想到峰回路转,心情激荡,连忙低头一拜:“是!弟子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请师傅收回成命。弟子甘愿受一切责罚!”
周平见他肯认错,这才拍拍女儿的手说道:“只要你应承我两件事,这声师傅你仍可叫得。”
“师傅请讲,徒儿一定做到!”楚江一此时为了能留在如同家一般的万剑门,想也不想一口答应。
“第一,我要将岚儿许配给你。你愿,还是不愿?”周平条斯慢理地说了第一件事,在楚江一和周夕岚听来却有如惊雷一般。
“爹!你……”周夕岚羞红了脸,甩手跺脚撒起娇来,尽显娇艳女儿态。
“这……”楚江一从没想过这一茬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周平只当他儿女情怀,难以出口,遂继续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两个也不小了,也应考虑考虑终生大事了。江儿,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将岚儿托付给你,我才能放心。”
“弟子……弟子生性愚鲁,怕辜负了师傅所托……”楚江一看见周师妹正满面通红,巴巴地望着自己,心里忽地闪过唐无殇的面容,嘴里不由自主推搪起来。
“你是看不上岚儿吗?”周平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周夕岚听了,顿时小嘴一扁,面色更红,双眼含泪,几乎哭了出来。
楚江一见状连忙解释:“不是!徒儿不敢!师妹姿容秀丽,烂漫无邪,只是徒儿…徒儿从未想过什么终身大事,没有心理准备,是以不知如何说好……”
周平挥手打断他说话,语带不容分辩的威严说道:“江儿,我和你师母看着你长大,视你如同己出。你的终身大事,便由我们做主,也是应该。我知你心高志远,将岚儿许配给你,也不算辱没了你。你连这个也答应不得?”
他这番话以理折人,又以长辈身份压落,最后还暗藏威胁,实在难以拒绝。
楚江一心下叹了一声,低头回答:“徒儿不敢。一切谨听师傅安排。”
周夕岚一听,满心欢喜,粉面桃花绽开,娇艳动人。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匆匆跑入后殿去跟母亲分享这个喜讯了。不料王檬听了只是笑了笑,宠溺地摸了一下她的头,眼中更多的是担忧。她噘起嘴,嘴里嘟囔着“娘真过分,都不替女儿高兴一下”,又往前殿跑去。
才跑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一阵骂声,似乎爹和楚师兄吵起来了。
他们又怎么啦?
周夕岚不敢进去,躲在门后,偷偷听里面的动静。
“你可知道,岚儿自小就五脏虚弱,喝了多少药汤才将一条命吊到今天?只有用那虬褫精血重塑五脏,强固精元,才能救她一名。难道你师妹还亲不过那素昧平生的郭田吗?”这是周平的声音。
什么?原来自己身娇体弱,无法习武是因为这个原因?怪不得爹娘都当自己是宝贝一样宠着,原来自己竟然身怀如此隐疾。想到自己竟是命薄之人,周夕岚又是伤感又是难过。
殿中,楚江一沉默了一阵,才说:“自然是师妹更亲一些。这虬褫精血就留给师妹吧。只是小田儿,我不能交由师傅处理。”
“好,好,好!”周平连说三个好字,声音阴沉,说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留下来,还是要带郭小子走?”
过了半晌,才听得楚江一“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但坚定地说:“江儿多谢师傅师母多年来的养育教诲之恩,待救了郭田性命,自当粉身碎骨以报!”
“不成器的东西!给我滚!”周平一声怒喝,将茶碗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周夕岚大惊失色,从门后冲出来,叫道:“爹,楚师兄,你们为什么又突然吵起来?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
“周师妹,是我任性妄为,忤逆了师傅。”楚江一打断她的说话,又转向周平,“师傅,徒儿走了。”
周平冷哼一声,侧头望向一边,不拿正眼看他。
“师兄,你不要走!”周夕岚冲过来扯住楚江一手臂,又向父亲哀求道,“爹,你不要赶师兄走啊!师兄做错事,你罚他思过吧,别赶他走啊。女儿求你啦!”
说完,她双膝一屈,向周平跪了下来。